又對鹿陶陶道:“狐大仙,你為我報仇,我感激你。”
童秀珍的眼神開始渙散,努力聚焦看向陸安然,“還有,陸姑娘,謝謝你,對不起。”
她藏在心裡的道歉說出來了,整個人一陣輕鬆,嘴巴動了動,似乎還有什麼想說的,但快速回顧平生,她覺得能說的也就這麼多。
鹿陶陶上前,掌心貼著童秀珍,蠱惑般的聲音說道:“肉身息世,蒙召歸天,嗡,琴西惹扎轟。嗡,啪拉瑪尼,達扎,吽啪梭哈……”
她的臉龐在火光下,如給整個眉眼加持了一道聖潔的光暈,去除頑劣和乖戾,居然是不曾展現給人看過的莊重,嘴巴一啟一合,“願以諸功德,迴向極樂世界,迴向一切佛淨土……解脫塵世苦,靈歸極樂天。”
陸安然很久後回想起來,都覺得這是一幅無法形容的畫面,童秀珍就在這樣的低喃禱告中緩緩閉上眼睛,死得很平靜。
利兒娘終於放聲大哭一場,她和童秀珍相處月餘姐妹情深,面對死別,情難自禁無法釋懷。
陸安然望著鹿陶陶伸直後沒有收回的右手,“你還會替人超度。”
“啊?”鹿陶陶歪了歪腦袋,回頭時,又是那副唯恐天下不亂對什麼都抱著玩鬧心態的不正經樣子,“看人家念過唄,我學得挺像吧。”
陸安然搖搖頭,不是像不像的問題,而是那樣情境下的鹿陶陶彷彿是另一個截然不同的人。
“唔……”鹿陶陶苦惱起來,擠著腦袋想了半晌,忽然拍手,“那這樣,你們誰再死一次,讓我練練手啊?”
這種沒心沒肺的話也只有鹿陶陶說得理直氣壯,利兒娘哭聲都驟然頓住了。
“安置一下她。”陸安然眼神從童秀珍身上移開,隔著窗戶望向外間。
鹿陶陶湊個腦袋一同看去,踮起腳下巴擱在陸安然肩膀上,“啊哈,他們要射火箭了。”
利兒娘沒有陸安然強大的心臟,和看待世人皆冷情的心性,也不像鹿陶陶玩世不恭,她無法理解正常人看到有人活生生死亡能表現得那麼平靜,一時愣怔在原地。
“悲傷解決不了任何事,除非你什麼都不做只想陪著一起死。”陸安然平靜的說道。
利兒娘用袖子抹了一把臉,扯過其中一個大箱子上的白色布幡蓋在童秀珍身上,“別怕,我會帶你一起走。”鼻子一酸,將眼淚擠了回去。
陸安然看到利兒娘情緒穩定下來,用力交握的雙手輕輕放開,指尖有凝固液體,淡淡血腥氣充斥在她鼻間,還有手腕骨絲絲螞蟻啃噬般的疼痛不停歇地發作。
鹿陶陶勾起一邊嘴角,貼著她耳朵道:“明明在意,又要表現得無所謂,小姐姐,裝模作樣可不好。”
陸安然瞥她一眼,不置可否。
人有一顆心,只要還在跳動,它便是熱的,即使淡泊如陸安然,又怎能眼睜睜看著一條生命在眼前逝去而無動於衷。
但是危機還在眼前,正如她所言,不必要多餘的悲慼。
這時,鹿陶陶又開口疑惑道:“他們放火,是要把我們逼出去嗎?”
“不,他們不需要抓人。”陸安然看向兩雙帶著不解的眼睛,“他們是要燒了農莊裡的所有川紙。”
“那他們怎麼遲遲不動手?”
“善使詭計者必多疑多慮,喜謀後而定。”
鹿陶陶點頭:“哦~他們怕我們來個黃雀在後,那小姐姐你準備了黃雀嗎?”
陸安然不吭聲。
“小姐姐想到對策了?”
陸安然目光定在矮牆上方一點火光上,“我在想,這些府衙兵聽從的程九萬指使還是官府號令。”
“沒區別啊。”
陸安然半垂眸,口中沒說,心裡道:區別在於是後者的話,她們恐怕真的難逃一劫。
程九萬也許會顧忌蒙都陸氏的地位,但可能存在的隱藏在暗中更位高權重者,一定懂得什麼叫死無罪證。
鹿陶陶眼珠子轉一圈,跳起來踩著橫樑挑開幾片瓦,對著外面大喊一聲:“蒙都陸大小姐在此,你們誰敢放肆。”
幾十把帶火的箭齊刷刷射過來,鹿陶陶往下一縮頭,“完了,你的名號不太管用。”
陸安然心一沉,再看外面,已是火光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