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君德遣人,將彭殺鬼送到了後邊的李善道主力部隊。
彭殺鬼到時,天將已大亮,眼前是一片熱火朝天的築營景象。
士兵們扛著粗壯的原木健步如飛,沉重的木頭在他們肩頭似也輕了幾分,口中喊著有力的號子。不遠處,另外的兵士們彎腰專注地平整土地、搭建營帳,鐵鏟飛舞,錘子敲擊聲不斷。營地邊緣,隨軍民夫奮力挖著壕溝,揚起的塵土在微光中飛舞,搬運石塊的隊伍絡繹不絕。
又有步騎數千,列陣在築營營地的兩翼、前邊,充作警戒部隊。
怎麼也難看出,這是一支已經趕了整夜路的部隊!
連夜行軍,猶能遵從號令,加緊築營,即使隋軍的正規部隊,也有很多難以做到。
兩萬部曲,分成了四個營地,中間靠後的一營,是李善道的中軍,他的大纛在朝陽下飄揚。穿過前邊的築營營區,進了中後此營,在忙碌的築營兵士中穿過,彭殺鬼到了一座帳外。
帳是百子帳,佔地甚廣,外頭環列著持矛佩刀的甲士護衛。
蘇定方進帳通報過後未久,王宣德從帳中出來,召彭殺鬼進帳。
入進帳內,彭殺鬼不敢多看,忙下拜行禮。——出城時,他已將鎧甲卸掉。很快,一個清朗的聲音響起:“將軍請起。”彭殺鬼從地上爬將起身,兀自不敢抬頭,垂首肅手,恭敬而立。兩眼餘光,他看到帳中兩邊,擺滿了胡坐,不少胡坐上現坐的都已有人。
清朗的聲音再度響起:“守城多日,將軍辛苦了。將軍與沐陽等,以三千兵,擋住了竇建德三萬餘眾連日的猛攻,功勞顯著!待破竇建德之後,將軍與沐陽等的功勞,我會論功行賞。城內情況現下何如?沐陽怎麼樣了?”說話之人,便是李善道,語氣中帶著撫慰和讚賞。
彭殺鬼仍是不敢抬頭,恭謹地稟報說道:“敢稟明公,城內守卒士氣高昂,竇建德縱再攻上十天半月,城也必無失!高將軍甚好,唯吳道行受了傷。高將軍令末將,請示明公下步軍令。”
“我率兵馬已還,這‘十天半月’,竇建德已是攻不得矣。吳將軍受傷了?傷在何處?”
彭殺鬼回答說道:“敢稟明公,前日竇軍攻城時,其驍將數員,引甲士數十,一度嘗登上城頭,吳道行往援,受到圍攻,負創多處,不過得以了及時的醫治,現已無大礙。”
“那就好。彭將軍,你先下去休息。下步的軍令,我等會兒告訴你知。”
彭殺鬼趕忙行了個軍禮,應道:“是。”即在王宣德的引領下,退出了帳外。
從始至終,他硬是一下頭都沒有敢抬。要說起來,李善道與他說話的時候,話語和藹親切,可不知為何,他竟是感到了比對陣竇建德數萬兵馬攻城時還要大的壓力,汗水涔涔已出。
李善道正在與薛世雄、李文相、于志寧等計議下步的進戰計劃,等彭殺鬼出去以後,他端起茶碗,抿了口茶湯,話題轉回來,顧盼眾人,說道:“咱們接著議。”
剛剛議到了兵馬已還到安德,竇建德未能提前撤走,接下來就可以設法與竇建德進行決戰。
薛世雄說道:“明公,我主力已還,竇建德部而今是後有堅城,已陷進退失據之蹙,當下誠是我軍主動進擊,以求盡殲竇建德部的絕佳良機!老夫愚意,築營完後,便可搦戰!”
李文相以為然,說道:“竇建德攻安德多日,部曲當是已經疲憊,我軍今天將營築成,休整一夜,明日便可揮師出擊。其若出戰,便野戰殲之;其若不出,就直搗其營!勝必在我。”
于志寧謹慎,說道:“我軍突然還回,竇軍後有堅城未拔,勢定惶惶,此戰的優勢確乎在我,然竇軍畢竟三萬餘眾,兵數多於我軍,明公,僕之愚見,這場仗具體怎麼打,還需細細籌謀。”
“司馬言之在理。依司馬之見,此戰怎麼打為宜?”
于志寧答道:“明公,依僕之見,最好不要上來就決戰,而宜以小股兵力,騷擾其營,抄其糧道,以進一步地打擊其軍士氣,之後再正面會戰,如此,方能確保戰而勝之。”
“司馬此議,薛公、文相兄以為何如?”
李文相摸著鬍鬚,說道:“竇建德是比我軍多了點人馬,但論精銳,其部怎能與我軍相比?王伏寶是他帳下頭號大將,引眾兩萬攻魏刀兒,結果怎樣?反為劉公所敗!二郎,俺到深澤的晚了些,沒能趕上與王伏寶大戰一場,卻小規模的接戰則有。那王伏寶所部,悉竇軍精銳,尚非劉公與俺的對手,況乎二郎今所率者,俱我軍精銳?俺的意思,迎敵慎重,自然是好,可也不需過於慎重。司馬此策,就太慎重了!明日,咱就與竇建德約戰就是!一戰定個勝負。”
高延霸拍案而起,說道:“李公所言,正合小奴之意!郎君,咱主力忽然回還,如司馬所說,竇軍措手不及,現定慌張一片!趁其慌亂,此不正我軍出擊的時機麼?司馬所慮雖周,然不免過慎。郎君,戰機稍縱即逝,不宜拖延。小奴敢請為明日先鋒,一定能為郎君大獲全勝!”
帳中坐上餘下諸將,隨著李文相、高延霸的建議,也都紛紛應和,踴躍求戰。
李善道止住諸將,復問薛世雄,說道:“薛公,你以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