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另兩管之中的一管,是不是將軍欲在俘虜到的兵卒身上,再作些文章?”
李善道讚道:“果然知我者,長史也。法律、定方,可知戰前我為何令你兩人,不得殺傷俘虜?我所為者,正在於此。……,賢兄、長史、司馬,諸位,我打算等雨停後,便把俘虜到的張豎眼營兵士,盡數集中在城外,當著城上守卒的面,願降我者,即與賞賜,不願降者,給予些錢糧,釋之而去,縱其還家,何如?”
劉黑闥拍手笑道:“好計策!好計策!”
于志寧十分贊同李善道的這第二管之策,撫須說道:“所謂‘不戰而屈人之兵’,將軍此策是也。將軍此策,既可收瓦解守卒士心之效,且深合聖人仁民之道,不傷天和。”
郭孝恪說道:“將軍,第三管為何?俺卻是思之再三,猜不出來了。”
“這第三管,就是曉喻利害,與城中守卒、百姓知。戰前,定方送給來楊善會的勸降書,石沉大海,毫無動靜,此不足為奇。料之,這些勸降書,城上守卒、百姓一定都是不知道的。如今,張豎眼營已被我軍拔掉,正可藉此戰之勝,再次向城中勸降。只不過,這次勸降,重點就不是在楊得道、楊善會,是在守卒和城內的百姓了。”
郭孝恪問道:“哦,原來是勸降!將軍意欲如何勸降?”
李善道看向于志寧、杜正倫、崔義玄等,笑道:“具體如何勸降,這就看諸位君子怎麼寫這道勸降書了。我有三個建議,請諸君參考。”
勸降書是文字工作,那肯定是于志寧等這些文吏的活兒了。
——一般的文字工作,杜正倫為掌書記,他一個人幹就夠了,勸降書同時也是一項政治工作,所以就得於志寧等也最好參與進去。這些,不用李善道說,于志寧等也都明白他的考慮。
便於志寧代表杜正倫等,說道:“敢請將軍示下。”
“第一,這道勸降書,不是寫給楊得道、楊善會的,是寫給守卒將士、百姓們看、聽的,不要搞得文縐縐的,遣詞造句上,越淺顯易懂越好,典故什麼,一概不要用,大白話最好不過。
“第二,不要太長,太長的話,用紙過大,守卒、百姓拾得之後,不宜私藏、傳播;讀給城頭守卒聽的時候,也太費勁。
“第三,主要內容可包括四個方面。我軍新殲薛世雄部三萬精銳,一夜之間,就取得了大勝,清河城池再堅,守卒有薛世雄部的三萬精銳多麼?此其一;清河郡十餘縣,大部分已盡降我軍,薛世雄部又已被我軍殲滅,清河城已是外無援兵,成為孤城,此其二;我軍圍城之兵馬十萬之眾,黎陽倉在我軍手中,黎陽倉到清河縣的路,也都全在我軍的掌控中,糧草充盈,聽說城中的糧食則只夠短日之用,便是不攻,我軍只圍,也能把清河城給圍降了,與其晚降,成天的擔驚受怕,何不早降?此其三;城降後,一如釋放張豎眼部曲之例,俘虜一個也不會殘害,我軍更不會進城搶掠,——這一點,崔公,你們可在招降書中現身說法,此其四。”
三條指示,四方面的內容,于志寧、郭孝恪、劉黑闥等聚精會神,仔細聽罷。
崔義玄由衷地讚歎說道:“將軍思慮周詳,所指之此三點、四面,把各個方面都考慮進去了,而且將軍所指示的招降書需寫之內容,所言盡是實情,實令僕佩服無比。民者,守卒士氣之本。將軍此招降書一出,城中士民,勢將心生疑慮。民心不定,守卒自也就會跟著動搖。”
于志寧亦連連點頭,不絕口地稱讚,說道:“將軍高明,此招降書一下,守卒士氣必減,縱楊得道、楊善會等猶不肯降,我軍攻城之日,也定能事半功倍。”
郭孝恪實話實說,笑道:“剛才只聽將軍說第三管是勸降時,還不覺得什麼。這會兒聽將軍詳細地示下了勸降的內容,才覺將軍的這第三管,可不是尋常的管啊!此招降書一示與城中,威力必然是大得很!城中民心、士氣必然大亂,欲降者一定不少!足可比精兵萬人!”
李善道說道:“有道是,‘攻心為上’,我的這三管其下,就是攻心之策。但諸位,攻心,說到底是虛的,只靠虛的,還不太夠,因我以為,為能使這三管的攻心,取得最大效果,咱們還得再給城裡守卒,露點實的!”
劉黑闥問道:“怎麼露?”
“雨停之後,先釋放俘虜、示招降書,然後集中全力,再拔掉城南牛大眼營!”
于志寧不禁拍案叫絕,說道:“好一個虛實相合!張豎眼營已下,再打掉牛大眼營,是即挖了楊善會的兩隻眼,城中守卒、士民焉不恐慌?對將軍這個三管齊下的攻心之策,委實有推波助瀾之良效!將軍洞察人心,高明至極!”
帳中諸將、諸吏,無不點頭稱是,個個都是對李善道的謀略有了新的認識。
董法律、蘇定方,以及也凱旋彙報,現在帳中的高曦、高延霸等將,爭相起身,搶著請戰:“末將等敢請為將軍,再拔牛大眼營!”
“君等且請落座,牛大眼營須待雨停才好打,暫尚是打不了的。”只從諸將的表現,就可看出,今天打下張豎眼營,對軍中將士計程車氣誠是有極大的鼓舞,李善道很滿意,笑著說道。
諸將坐回。
劉黑闥呵呵笑道:“賢弟,你的這三根管的確高明,但聽你意思,都是得等雨停後才好施用。這場雨下得好生大,也不知何時會停。若三兩日都不停,我等總亦不好便乾坐營中吧?”
帳外的雨聲如同瓢潑,儘管是下午時分,帳內卻顯得昏暗,已經點燃了燭火。
命令王宣德將帳幕掀開,涼風隨即湧入,燭光搖曳不定。
李善道望了望外邊天空黑壓壓的雲層、帳門外密集的雨幕,也是不覺有點發愁,是呀,剛打了一場勝仗,該當趁著勝利,再接再厲,卻這場大雨下將起來!看那雲層,察這雨勢,不像一時半會兒就會停下,聽出劉黑闥似是有些想法,遂詢問說道:“賢兄何意?”
……
雨下如潑。
為大雨發愁的,不止李善道一人。
清河城北,三四百里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