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啟睿接到詔書,便帶上行轅,還有總兵胡大偉的數千兵馬,便往湖廣過來。這時候張炳忠早就已經離開了襄陽城。張炳忠是流寇,沒有自己的根基,也就沒有可靠的後勤補給,所以他是不能困守一地的,便是靠偷襲拿下了襄陽這樣的堅城,也絕對不會守在那裡的。殺了襄王,他便帶著軍隊沿著漢水南下了。
不過沿著漢水的那幾座城市卻都早就有了準備,這些城池的城防是遠不如襄陽的,但是張炳忠人少,有沒有什麼攻城用的武器,便也拿這些城池沒什麼辦法,只能在鄉間劫掠一番。
丁啟睿進了襄陽,便立刻召見左梁宇和賀大龍,與他們商量北上解救開封的事情。對此,左梁宇並不表態,只說自己的軍隊連續征戰,疲憊不堪,武器鎧甲也損耗嚴重,若是沒有補充,這仗便完全沒法打。
有左梁宇帶頭,賀大龍自然也跟著叫苦,事實上,作為客軍,他能得到的補給比左梁宇可少多了,只能跟在張炳忠的後面搶劫,才能弄些銀子。而作為客軍,他動手搶劫起來,越發沒有顧忌,雖然搶到的肯定沒有左梁宇多,但是造成的破壞卻肯定還要在左梁宇之上。如今張炳忠南下,他正想著跟著張炳忠,在那些富饒地方再搶上一把,如何願意在這個時候去明顯更窮困的河南,還是要去和黃自得的“數十萬大軍”拼命呢?自然也是不肯往河南去,於是便也跟著左梁宇一起表示如今他也無力出擊。
“大人,這張炳忠還在湖廣呢?我們怎麼能在這個時候到開封去?”賀大龍道,“如今我們要是走了,誰知道張賊還能幹出些什麼事情來?就算要去河南,也要先解決了張賊的威脅才能去呀!況且,就是要去河南,總要有開拔銀子呀,要不然,軍隊譁變了怎麼辦?”
他們兩個一擺出這種姿態,其他的軍頭們也是一個接一個的表示自己有巨大的困難,實在是無法立刻出兵。雖然丁啟睿擺出聖旨來,但這些軍頭們還是表示,他們不是抗旨不遵,而是實在力不從心。
丁啟睿指揮不動這些軍頭,便只有反過來去糊弄朝廷。他一邊向著朝廷來個“獅子大開口”,提出了一大堆的他明明知道朝廷不可能做得到的物資要求,一邊又不斷上報說自己正在追剿張炳忠,實在是抽不出手來。
而這個時候,在關外,洪演帶領著朝廷最為精銳的十餘萬軍隊,正在準備給錦州解圍。洪演知道自己的軍隊在實力上和韃子之間的差距,所以,他採取了穩紮穩打的方式,力圖只和韃子進行陣地戰的消耗。這大半年的時間裡,他麾下的十餘萬軍隊,向著錦州前進了不過幾十里,但卻在一路上,建起了六七座用於保護後路的堡壘。
這十多萬軍隊,每天都會消耗大量的物資,這使得本來在經濟上就已經捉襟見肘了的朝廷更加的不可能拿出物資來滿足丁啟睿的需求。甚至於就連對洪演的這十多萬人的物資的支援也已經難以持續下去了。
在這樣的經濟壓力下,崇德皇帝的內閣最終還是做出了,再次提高農業稅收的決定。雖然他們都知道,農民的承受能力早就到了極限了。
但是,雖然增加了稅收,但錢真正收上來,還是需要時間的。而如今的局面,卻讓朝廷難以支撐到錢收上來的時候。
“一邊是流寇,一邊是韃子,兩頭都要花錢,如何花得起!”崇德皇帝不止一次這樣感嘆,他覺得,無論如何,這種相持都不能再持續下去了。崇德皇帝覺得,如果不趁著朝廷的錢還沒有用完,趕緊去打,再拖下去,只怕不用別人打,朝廷自己就要完蛋了。所以他再次給洪演和丁啟睿下旨,要求他們立刻行動起來,為錦州和開封解圍。
但是,那兩位總督在接到聖旨之後,卻還是上書以各種理由拒絕立刻出兵。崇德皇帝勃然大怒,差一點便要下旨讓人去將洪演和丁啟睿下獄。
“他們怎麼敢這樣不把朕的旨意放在眼裡!他們怎麼敢這樣不把朕的旨意放在眼裡?他們一定是覺得朕不敢把他們怎麼樣吧?他們一定是覺得朕除了他們就沒有別的人用了是不是!”在乾清宮中,崇德皇帝在摔碎了一個花瓶之後,這樣對自己說。
“王大伴?”
“奴婢在。”王德化趕忙應道。
“傅元憲在天牢中可還有悔意?”崇德皇帝突然問道。
在孫白孤和傅元憲這兩個人中,老實說,崇德皇帝還是看傅元憲更順眼一點,因為傅元憲雖然嘴巴討厭,但是至少不像孫白孤那樣,試圖欺騙自己。
“皇上,傅元憲入獄之後頗有悔恨之意。”王德化回答道。
傅元憲在獄中其實並沒有什麼悔恨的表現。但是王德化知道,崇德皇帝手中如今是一個能用的人都沒有了,所以才不得不想起傅元憲來。若是王德化回答說傅元憲“毫無悔意”,那皇帝如今的困局便更是難解。而且王德化覺得,在如今的狀況下,說服傅元憲,流露出一點“悔意”,應該不會太難。
“他真的有悔意?”崇德皇帝問道。
“皇上,當初楊督師遺書舉薦他的時候,奴婢便問過東廠提督太監。聽他說,傅元憲對於自己未能扭轉局勢是頗有些悔意的。”王德化立刻回答到。
所謂“對自己未能扭轉局勢”的悔意,既可以解釋為為自己未能剿滅流寇而悔恨,但其實也可以解釋為為自己沒能阻止皇帝的錯位政策而悔恨。這樣就算皇帝將傅元憲弄出來之後,發現他其實一點後悔的意思都沒有,王德化也有個說頭。況且王德化也明白,此時皇帝需要的只是一個臺階,並不是真的要和傅元憲爭個輸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