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張而壓抑的氣氛,就在逆戟鯨群的緩緩遊動中過去。
所有人,直到最後一頭逆戟鯨的背戟,劃過船側,才終於鬆了一口氣,崩緊的神經如同快要斷了一般,有的人手一鬆,木棒“咣”的一聲掉在船板上,有的人乾脆頭朝地往甲板上倒了下去。
晨光初露,初升的陽光照耀著海面,海上閃爍著點點碎金,過了片刻,人群終於歡呼起來,在甲板上盡情的蹦著,跳躍著。
那種吵鬧,此刻就算十里八里開外,假如有人的話,也會被他們吵到。
白淺予很明白這種心情。
他們的神經崩的太緊,急需要一種誇張的慶祝來宣洩。
一夜的緊張過去了後,她才忽然跺了跺腳,感覺到海上的早晨,竟有些徹骨的寒冷。
“你有些冷?”身旁的墨歸雲敏感到了她的舉動。
“嗯,”白淺予搓了搓手,發現嘴裡呵出來的氣竟是白的:“你身上的衣服都是溼的,趕緊回房去吧!要不將衣服脫下來,我幫你烤烤?”她笑了一笑:“你知道的,我那裡有隻天生的小火爐。”
墨歸雲的目光一動,如同湖水般盪漾了一下,在初升的陽光下甚是好看,似乎被她的這個提議打動。
然而他目光很快一沉,垂下了眼睛:“不用,你還是趕快去看看衛瀟吧,我想此刻,他比我更需要你。”
白淺予搖了搖頭:“小墨,我覺得你有心事。”
“哦?是嗎?”墨歸雲驀的抬頭,看了她一眼,卻不置可否。
“你總是喜歡將自己隱藏起來,不讓別人看透你的想法,”白淺予道:“比方說,你哄我回去喊衛瀟的時候,其實心裡早已經作好了獨自面對鯨群的打算,對麼?”
“這……”墨歸雲抿了抿唇:“我只是覺得,象你這樣沒有法力傍身的凡人女子,還是不要直面危險的好,”他唇邊露出一絲自嘲的笑:“而我,雖然沒有什麼高深的修為,但多少還有點淺薄的法力,足以自保。”
“那是逆戟鯨群,小墨……”白淺予蹙了蹙眉,憂心忡忡的道:“你並不足以自保,正如你剛才落入鯨口之中,所以以後,你不要再隨意拿自己的生命涉險了!”
墨歸雲眉毛一挑:“你在擔心我?”
他隨即將目光轉了開去,手撫船舷,一指這碧波浩蕩的大海:“白姑娘你看,這浩瀚的大海之上,是無窮無盡的風光,而在這一望無際的海水之下,又蘊藏著多少的生靈,和數不清的危險,我們都不知道自己會在哪一刻葬身海底,或在哪一刻被風浪吞噬,不如就任由這艘生命之舟,載我們去到任意想去的地方。”
海風揚起他的頭髮,獵獵飛舞。
那一刻,那一個指手天地的年輕人,驀然有了一股胸懷三千界的氣概。
白淺予也倚在船邊,同他一起觀看這海上風光,點頭道:“此處景色,和近海已經大不相同,連鷗鳥都已飛絕,只怕已經到了天盡頭了吧!”
墨歸雲搖了搖頭:“《東極海志》上說,東極海的盡頭,就是天盡頭,天盡頭處,立著一根頂天立地的巨大石柱,名叫三生石,它上頂雲霄,下插滄海,而且長相奇特,竟於其石身之上,生出兩條神紋,將石隔成三段,一道紅色硃砂線,貫穿三段,石上靈氣縈繞,神力大照天下,有人若能得見,便可從石上窺見自己的前世、今生和來世的姻緣。”
他目中露出神往之色:“我到這海上來,就是想看看這傳說中天盡頭的三生石上,能否照見我的前世,今生,和來世?”
白淺予轉過頭,看著他:“小墨,這就是你來這海上的目的?”
“嗯,”墨歸雲也回過頭來,看向她:“如果說,這算目的話。”
他的視線迎上她的目光,毫不避忌。
白淺予覺得,那個她在寂寥村相遇、荒野客棧共度一晚的小墨,又回來了。
他有時冰冷不近人情,有時淡漠疏離拒人千里,而唯有現在這個時候,他才重又恢復款款風雅,傾心以待。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小墨,你應該從來沒有出過海吧?你怎麼會知道這麼多關於海上的知識,比如那個針房裡的水羅盤,還有海底的磁山,還有這個三生石?”
墨歸雲淡淡一笑:“你以為我帶上船的那一箱書,都是白看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