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在海上航行了三日,一路風平浪靜,風和日麗,藍天純淨得就象洗過一般,和風吹拂,大海也如一隻馴服的家獸,在腳底下輕輕的匍匐著。
這美麗的平靜,使人彷彿漸漸忘去了此行的危險。
起先,海客們還喜歡三兩聚集在船頭,扶舷觀看海景,可是船深入大海後,陸地已經完全看不見,前後左右全部都是一望無際的海水,和一望無際的藍天,再美的風景,也在重複了一遍又一遍後漸漸膩煩。
這個時候,原本不太重要的吃突然凸顯出了它的重要性。
前面三天,都是身為船上廚子的簡七將飯菜做好,用一個木軲轆車推著,一間間的送到每個客人的房內,到得第四日,胖子朱翼第一個不耐煩起來,將簡七那又是豆芽菜、鹹魚幹、蝦米和糙米飯的飯菜連車帶人一起推了出去,高聲叫嚷道:“你朱爺爺坐的是頭等艙,天天給你家朱爺爺吃這個,就是山珍海味千篇一律吃起來也厭倦,何況是這種東西,簡直是豬飼料!”
他開了門,嚷的聲音甚大,藉著海風一吹,頓時其它幾間房門也紛紛開啟,每個人都從門裡頭探出頭來望向他那邊。
三葉草也將腦袋從房門後探了出去,隔著墨歸雲和寧無慾的房間“噗嗤”一笑:“豬飼料是餵豬的,這位朱爺莫非是在拿自己比豬麼?”
此言一出,朱翼頓時發覺說錯話,胖臉一紅,咕噥了一聲:“豬都吃的比這個好,至少新鮮!”
忍不住懷念起陸地上的好日子:“昨天晚上朱爺做夢啊,就夢見捧著一隻紅燒大豬蹄,正啃得津津有味……”回頭瞪了艙內一眼:“就被常竹竿你好死不死的一腳踹醒了!”
艙內傳出一個淡淡的聲音:“你那時正捧著我的腳後跟在舔,舔了我一腳口水,我能不蹬你嗎?”
話音剛落,同時傳出好幾個人的笑聲。
寧無慾也出現在房門口,朝著簡七作禮一揖:“不知這位簡七兄弟還有沒什麼新鮮的花樣可以做飯菜給我們食用,這幾日天天啃魚乾肉乾,嘴裡都快淡出鳥味兒來了。”
簡七眼珠子轉了轉:“列位想要新鮮的吃食也行,這眼前,便有大好的倉庫,要啥有啥,你們想得到的,想不到的,都有,而且取之不盡、用之不絕,只不過麼……”
他語聲微微一頓。
寧無慾會意,微微一笑:“這船上的客人,沒一個差錢。”
灰色的眼睛看著他,好奇道:“只不過這船就這麼大,簡小兄弟說的大好的倉庫在哪?”
簡七將手往海上一指:“這大海里頭,便有無盡的新鮮吃食,等著咱們去撈取,只不過麼,海里頭不象這水面上,風光旖旎,海水裡頭黑暗、寒冷,還潛藏著數不清的危險,不過諸位只要付得起價錢,自有我那些討海的兄弟舍了命下去為諸位打撈!”
寧無慾沉吟了一下:“原來簡小兄弟說的是討海人。”
將衣袖一揮:“趕緊去撈,多少錢我都買了!”
只見他隔壁有人探出頭來,這次卻不是朱翼,卻是老陸,看著他微微一笑:“寧莊主此言甚合我意,咱們兄弟幾個也是這意思!”
催促簡七道:“快去!咱們兄弟七個今朝便要在這海上好好打番牙祭!”
簡七應了一聲,拔腿飛奔到船舷處,將手指放在唇邊,朝下面猛的打了一個唿哨。
一樓船艙內頓時腳步聲響動,陸續走出幾個衣衫的破舊、渾身面板黝黑的漢子來。
那幾人有高有矮,卻無一例外的身體精壯結實,面板卻密佈皺褶,裸露在外的黝黑的臉上、手臂上、小腿上,分佈著一塊塊白色的印記,乃是常年在海上生活、經受風吹雨打留下的水鏽,都是些生活困苦的討海人。
他們向大海討生活,每一個人都有向死而生的覺悟,這美麗的大海,賜予了他們衣食,卻又潛藏著多少未知的危險。
他們的每一次出門討海,家中妻子最盼望的,便是丈夫的平安歸來。
一船的客人都被吸引了過來,站在船邊,扶著船舷,看那些討海人如何討海。
那些漢子一共有七八個,白淺予的目光卻被走在最後的一個討海人所吸引——
那是個姑娘,常年經受海上陽光曝曬的緣故,身上也跟那些漢子們一樣黝黑,穿著魚皮製成的背心、短裙,露出渾圓結實的手臂,和修長的大腿,跟那些漢子們不同的是,她的面板不但沒有一絲皺褶,反而象緞子一樣光滑,在陽光的照射下發出珍珠般的光澤。
從二樓的船舷上望下去,姑娘和七八個漢子一起走上船頭,放下了繩梯,正準備下海,她的胸脯豐滿而高聳,胸口處用紅繩掛著一顆象牙般潔白的龍牙,船上的三個淘金客盯著她的胸脯,忍不住吹起口哨來。
姑娘正站在最後一個,手中執著一把銀色的小刀,等那七八個漢子下了水,正準備下水,聽到口哨聲,她忽然抬起頭來,朝吹口哨的方向冷冷看了一眼。
那一眼如光掠過,好象是雪亮的魚叉映著日光一般鋒利,男人們一愣,口哨聲嘎然而止,彷彿是被她的目光削斷了一般。
白淺予也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
衛瀟笑道:“那幾個男人怕她,是因為心懷鬼胎,你吸什麼涼氣?”
白淺予道:“你不覺得……那姑娘,看起來有幾分眼熟麼?好象在哪裡見過?”她努力思索:“在哪裡呢?”
然而她搜遍記憶,也不曾記得印象中有這麼一位黝黑矯健的姑娘。
“那姑娘是個珠女,”朱翼湊了過來,討好的笑道:“她和那些討海的男人不同,那些男人下海,主要是為了抓些新鮮的活魚賣給我們,若有多的,還可以帶回岸上,這深海之中的魚類,大多罕見,回了陸地,便是最珍稀的,他們奇貨可居,可以賣個好價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