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他們終於走出了那個寥落村子,來到一處岔路口,路口分三條岔路,分別指向三個方向,岔路口中央,孤零零的立著一座客棧,門簷上掛下的一根繩子上,吊著三塊木刻的招牌,牌邊早已剝落,三個退漆的黑字“似”、“雲”、“來”,在風中搖晃來去。
此時暮雲已四合。
風聲呼呼的響。
白淺予看著那鬼屋似的客棧,猶豫著要不要去投宿。
“姑娘,咱們就在此處歇腳吧!”身後,傳來墨歸雲的語聲,他分明也看出她已經累了,雙腿象灌了鉛一樣,再也走不動分毫。
“可是……”白淺予猶猶豫豫的道,她總覺得那座客棧有些不祥。
“可是除了這間客棧外,方圓十里,再也沒有可以落腳的地方了。”墨歸雲抱起了黑布包袱,敲了敲車轅:“扶我下來。”
白淺予停下了牛車,轉身將墨歸雲扶起。
只是她每次一接觸到墨歸雲的身體,便被凍得一個哆嗦,這個人的身體,從頭到腳,冷得就象塊冰似的。
墨歸雲下了地,雙腳緩慢的拖動著,移到客棧門前,抬眉:“似雲來……唔,想必這客棧以前本來叫做‘客似雲來’,只因年深月久,最上頭那塊‘客’字招牌掉了,就剩下‘似雲來’這三字,”微微一笑:“倒也不錯,很象迎接我。”
正說著,兩名頭戴斗笠、身著勁裝,腰上配著長劍的劍客,相扶而來,兩個人似乎剛在哪裡喝過酒,渾身酒氣沖天,走過白淺予身邊,將她一撞,撞得白淺予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幸虧墨歸雲扶住。
墨歸雲還未出聲,那兩名劍客中其中一名絡緦鬍子的劍客搶先道:“大爺走路走得好好的,你倆憑什麼撞我?”
墨歸雲斯斯文文道:“分明是你們撞了我們,還不趕緊向我身邊這位姑娘道歉?”
絡緦鬍子的同伴,一個滿臉疙瘩的黃皮劍客聞言,惡聲惡氣道:“小兄弟,看你也是個知書識理的人,最好講點兒道理,——難道想跟我們冷獄門過不去麼?”
忽的將劍一抬。
墨歸雲仍舊斯斯文文道:“我講的乃是道理,難道你們撞了山,不怪自己走路不長眼睛,反而要怪山撞了你們麼?”
“找死!”黃皮劍客說不過他,頓時兩眼一瞪,眼泛兇光,長劍“噹啷”一聲出鞘,架在墨歸雲的脖子上,慘碧的劍光映著他蒼白的臉,幾縷髮絲飄落了下來。
白淺予連忙拉了拉墨歸雲衣袖,陪禮道:“是我們擋在了兩位大劍客的路上,給二位陪罪了!”
她連連向兩位劍客拱手,又朝墨歸雲擠擠眼睛,不料墨歸雲就是不肯陪禮,只是緊緊閉上了嘴巴,不再理論。
那兩名劍客這才滿意的咧開嘴笑了笑,黃皮劍客將劍收了,一張臉湊上前來,在墨歸雲臉上瞧了瞧,笑道:“這位小兄弟,依我看,竟比個小娘們兒還俊俏,大爺我若不是有要事在身,今晚定要招你陪陪房!”濃烈的酒氣直噴到他臉上。
說罷伸出大手,在墨歸雲臉上一捏。
白淺予生怕墨歸雲要發作,瞧了過去,只見墨歸雲一張白皙的臉白了又紅,紅了又白,目中似有火星綻出,卻終於是咬緊了牙關,沉默了下來。
身上的白衣卻如水波般微微顫抖著。
那兩名劍客卻已搖晃著身子揚長進了客棧。
白淺予扶著墨歸雲,慢慢走進客棧,這客棧外頭破舊,裡頭更加破舊,而且狹小,而且昏暗。
一盞昏黃的油燈,擱在櫃檯上,映著老闆黑沉沉的臉。
先前那兩名劍客已付過房錢,搖搖晃晃的走向樓上客房,將早已腐朽不堪的樓梯板踩得“嗵嗵”作響。
墨歸雲默默看了他們的背影一眼,眼角不自禁的冷光一閃。
白淺予走到櫃檯前,道:“老闆,我們住店!”
老闆將一隻戴著碩大金戒指的手,在鐵算盤上一撥:“你們兩個人,一間房,五兩銀子。”
白淺予摸了摸懷中,竟然有五兩銀錠子,想是什麼時候忘在衣裙中的,頓時喜極,連忙掏了出來,擱在櫃檯上。
老闆一隻眼睛斜了斜那錠銀子,將一根手指在鐵算盤上又是一撥:“還要再加五兩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