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瀟頹然的坐在囚車之中,他被迫囚禁在這方寸的天地之間,看外頭的那些殺伐、征戰、生死、喊聲震天、鼓聲如潮、屍積如山,他既不能率兵作戰,迎擊魔族大軍,也不能阻止屠城,挽萬人之性命。
仿如這一樣一幅鐵血畫卷之外的一個看客。
他看到囚車外逡巡著的那些魔族士兵憤恨的眼睛,那一雙雙紫色的眼眸中所透出的怒火,恨不得立時將他燒燬。
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岌岌可危,隨時會死去。
酈都城破,他要死。
酈都城不破,他還是得死。
他苦笑一聲,目光忽然落在囚車旁的一朵紅色的小花上。
那朵小小的紅色花朵,從冰雪覆蓋的石頭縫隙裡頑強的生長出來,嬌嫩的花瓣舒張著,在冬天的寒風中微微顫抖。
那樣的鮮紅奪目,那樣頑強不止的生命力。
衛瀟忽然心頭一動,從囚車中伸出手去,想要摘下那朵小花。
他的腦海中,忽然浮現起那日與白淺予騎馬共乘於無定河畔,夕陽下,他摘下的那朵小紅花,摘於白淺予的髮鬢。
亂世之中,那真是最美好的一刻啊!
衛瀟的面上,不由露出一絲笑意。
他從囚車中拼力的伸長了手臂去夠那朵小花,手指頭卻還是離它差了一點點。
那朵花忽然象長了翅膀一樣飛了起來,落在他身後的一個人手中。
冷冽的語聲隨後響起:“想不到不掌控萬人生死的天界武神將,卻還對一朵小花這麼感興趣啊!”
那個人將鼻尖在花朵上微微一嗅,閉上了眼睛:“茶花香自苦寒來,在這冰天雪地幾乎滅絕生命的戰場上,居然還有這麼一朵小小的山茶花盛開,當真是奇蹟!”
衛瀟身軀微微一僵,緩緩回過頭來。
“夜宸,你把它還給我。”
“還給你?”夜宸的妖瞳盯在衛瀟臉上,手指間饒有興趣的捻著那朵小花:“你難道不知道,凡是你有興趣的,我都喜歡跟你搶奪?”
他手指微微一動,那朵紅色的小花便被揉碎,在衛瀟眼前紛紛揚揚的落了下來,落在深達盈尺的雪地之中,宛如細小的紅色血珠。
“我夜宸,最不喜歡在我鐵蹄踏過的範圍之內,還可以看見鮮活的生命,”夜宸冷冷的道,鐵靴抬起,一腳踏在花瓣墜落的雪地之上:“一朵小花也不例外。”
“那,”衛瀟仰起了臉看他:“你也是準備來殺我的嗎?”
“殺你?”夜宸鼻中冷哼了一聲:“你若肯告訴我如何破解徐彥達的守城之法,我或者還可以考慮饒你不死,”他雙眼微微眯起:“我忽然想起,如果衛瀟死了,那麼我夜宸失去了此生唯一的對手,這天地間,豈非寂寞得很?”
“一個殺人如麻的人,也會懂得寂寞?”衛瀟冷笑一聲:“你要殺便殺,不用找什麼理由!”
夜宸蒼白的臉上,勃然變色:“衛瀟,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他的鐵拳“轟”的一聲穿破囚車,兒臂粗的木柵欄頓時四分五裂,夜宸一把抓住衛瀟的衣領,將他從囚車中踉蹌拖出,擲於雪地之上:“沒有你,我夜宸一樣破得了酈都城!”
衛瀟趴在雪地之中,微微喘氣:“那你還留著我的命做什麼?我體內靈力,被你的殺生光侵蝕得一分不剩,現在無異於一個廢人,你為什麼還不殺我?!”
“衛瀟,你想死?”夜宸雙眼瞪著他,咬牙:“你越是想死,我越是讓你死不了,你等著,我會讓你活著,比死了更痛苦!”
強硬的軍人一甩身,鐵靴“嚓嚓”作響,在齊小腿肚子深的雪地裡邁步開去,雪地上留下一串長長的腳印。
他身後默默站立著的木華黎將軍微微搖一搖頭:“衛將軍,你這是何苦?……”
然後頭也不回的跟隨著夜宸離去。
衛瀟將頭埋在深深的雪地之中,臉上感受著冰雪沁骨的涼意,他的雙拳不由握緊,淚水從眼角流下,一轉眼卻又結成了冰。
“淺予。淺予……”
他呼喚著她的名字,彷彿她是他此生的最後一點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