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繞在衛瀟榻邊四隻火盆裡的火,都似乎是被他身上透出的寒氣所催,漸漸熄滅,炭火“嘣”的一聲,化為灰燼坍塌。
白淺予跪坐在衛瀟榻邊的地上,一動不動,已經很久了。
她雙手握著衛瀟的右手,試圖將自己掌心的熱力傳導到他的手上,然而,衛瀟的手上不僅越來越冰冷,就連白淺予,似乎也被他身上的寒氣所傳染,冷得渾身打顫。
她的髮絲上,眼睫上,也開始凝起了一點一點細微的冰霜。
她跪坐的地面之上,泥土由於寒氣的侵襲,變得皴裂起來,如同凍土一般,縫隙向著四周擴散。
三葉草感覺不妙,過來拉了一下她:“小白姐姐,你不能再挨著衛瀟了,不然連你也會被凍住!”
它一拉之下,白淺予衣服上的冰絲忽然“喀喇喇”的掉落了下來。
“小白姐姐!”三葉草嚇了一跳,趕緊用兩隻葉片拼命的拉著白淺予,試圖將她拉離衛瀟:“你不能跟衛瀟一起死啊!”
白淺予的眼睫眨了眨,慢慢轉過頭來,看著它,唇角牽起一絲笑意:“放心,我還不能死,我死了,誰來救衛瀟呢?”
她身軀一動,慢慢自地上站立了起來,活動了一下發麻的雙腿,從衣服上抖落一地的冰碴:“我剛才只不過是在想,衛瀟他本不會介入這種魔族和幻族的戰爭,卻因為我而被捲入了進來,也許,從我闖入異世界的那一天起,他的命運軌跡便因為我而改變了吧!”
她轉過眼睛,看著病榻上的衛瀟,衛瀟身上的冰晶愈來愈厚,整個人似乎被裹在一層透明冰晶裡,只有心口一點靈力燃燒著,仍在勉力支撐,猶如即將油盡的枯燈。
她伸出手,在衛瀟被冰晶覆蓋住的臉上輕輕一撫,輕聲、然而堅決的道:“這一次,就讓我用自己的努力,來扭轉他的命運吧!”
她眼中乍現出一抹亮光,將黑狐裘披風披在身上,繫好帶子,便欲走出營帳。
“等一等!”三葉草在她背後道:“小白姐姐,你要去哪兒?”
白淺予的背景一凝,一字字道:“我要去河對岸,找夜宸!”
“什麼?”三葉草瞪大了雙眼,吃驚的道:“他會幫你解寒冰咒嗎?”
“解鈴還需繫鈴人。”白淺予道:“現在,也只有他能救衛瀟了!”
她回過頭,看了三葉草一眼:“這兒,就交給你了!”
然後她戴上了風帽,衝入了帳外的風雪之中。
一路風雪極大,白淺予踉踉蹌蹌,幾次被風吹倒,雪花如團扇般撲面而來,打在臉上,迷住了雙眼,她一次又一次的從雪地中爬起來,衝到岸邊,找到幻族軍隊停泊在岸邊的小船,解開纜繩,跳上船去。
黑夜中的河水深暗,四周只聽得到河水流動的聲音,白淺予只能靠著夜色中一團團碎裂的白色冰層,來勉強分辨該往哪兒劃,有幾次她的小船差點兒被河水中漂浮的巨大冰層撞上,卻又險險劃了開去,夜風中冰碴和著積雪,不停的打落在身上。
白淺予勉強將小船劃過三分之二的河流,看著對岸遠遠山頭上軍營中的千帳燈火,心裡頭鼓勵自己:“加油!快到了,再堅持一會兒,很快就會到了!”
耳中卻聽得一片激流的水聲,她坐的小船忽然滴溜溜打起轉來,白淺予心覺不好,連忙用力划動木槳,忽然一個浪頭打了過來,她手中的木槳脫手飛出,小船側翻了過去!
“啊!救命啊!”在落水的瞬間,白淺予本能的呼救,心裡頭卻絕望的想到,在這樣風高雪大的夜晚,哪裡還會有什麼人來救?
她的身軀沉入了黑暗的河水之中,冰冷的河水瞬間將她包圍,窒息的感覺鋪天蓋地而來。
遠處的一面冰塊之上,靜立著一個黑色的影子。
如同一杆旗杆般,在這夜雪肆虐的晚上,身軀挺得筆直。
冰塊隨著河水漂移,那人卻如足下生了根般,紋絲不動。
直到他赤青的雙瞳,穿透黑暗,看到了那隻被浪頭打得側翻的小船,他的人忽然拔地而起,夜色中衣袂飄飛的身影如同一隻展翅的夜梟,凌空掠過,足尖在河水中間的幾塊冰塊之上接連點了幾點,最後一下躥入河水之中,在水中雙手托住白淺予的身子,浮出了河面。
“是……你……”在白淺予最後的意識中,模模糊糊看清了那人的面孔,幾縷頭髮溼漉漉的貼在她的臉上,她嗆出幾口河水,便昏迷了過去。
那人抱著她的身子躥起,在冰面上接連幾點,飛一樣的回到了河岸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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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軒進入了營帳。
一進入燭火通明的營帳,帳中四角皆燒著火盆,外面的風雪都似乎被隔絕在了另外一個世界,斐軒立時覺得放鬆無比,連身上的錦裘都漸漸覺得熱了起來。
獨孤信正坐在帳中的案後寫一封書信,英姿挺拔,容儀溫偉。
斐軒忍不住嘖嘖讚歎道:“當年國都之時與將軍見過一面,沒想到十年過去,獨孤將軍不但不見老,反而風姿雋秀,更勝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