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將士都聽在耳中,那是他們都再熟悉不過的邊關曲《梅花落》——
大雪在笛音中無聲的落下,這冰天雪地,似乎變得更加空闊,悽清,勾起了人們對於國家和故鄉的哀愁,和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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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吹入誰家笛,行雲半夜凝空碧。
欹枕不成瞑,關山人未還。
聲隨幽怨絕,雲斷澄霜月。
月影下重簾,輕風花滿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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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聽到那樣的笛聲,獨孤信忽的回過身來,面對著厚重的硃紅城門,深深跪倒,他的身子劇烈的顫抖起來,已經明白了父親的意思。
笛聲驀的一停,城門外響起一個蒼涼的語聲:“信兒,為父一生,立誓報效朝廷,生死無憾!哪怕是因此而死在國主令下,此心仍昭昭,天地可鑑!”語聲頓了一頓,緩緩道:“為父忠義一生,你萬不可為了為父背上殺君弒主的名聲,成為人人唾罵的竊國之賊,那樣為父即使死了,也死不瞑目啊!”
“父親……!”兩行絕望的淚水自獨孤信的雙目中流出,他語聲顫抖著,道:“孩兒可以不面南稱帝,但……請您准許孩兒舉兵殺開城門,救您回來!”
他的眼中驀的殺氣一湧,自雪地上站起身來,面向屬下的千軍萬馬,鐵靴踏出:“將士們,隨我殺上城頭,斬了守城官,開啟城門!”
“是!”千軍萬馬齊齊應聲,那一刻天地間風雲變色。
“信兒!”城門後,傳來老將軍心痛的語聲:“你真要不聽為父的話,反了嗎?”
“我……”面對著自己的父親,殺伐決斷、雄氣幹雲的獨孤信卻是露出了孩子般的神情:“孩兒,孩兒不是反……只是要救……您!”
“那與反何異?”獨孤老將軍厲聲斥責:“你是要陷為父於不義嗎?為父一生忠名,竟要害在你手裡嗎?”
“父親……”
卻聽獨孤老將軍蒼涼的聲音道:“辛苦遭逢起一經,干戈寥落四周星……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他的語聲逐漸顫抖了起來:
“吾何罪?獲罪於天!”
“吾心昭昭,蒼天可鑑!”
跟著,獨孤信的耳中,聽到了一線風聲。
有刀“嗆啷”跌落在地的聲音。
他的心頭,猛的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拼命的用手捶打著城門,用頭、用身體撞擊著城門!
“父親!父親……”
在那一刻,這個幻國的將星,身負絕世武藝、幻武雙修的人,竟忘記了所有的幻術和武學招式,只知道用自己的身體,一下下的去撞擊著高大厚重的城門。
而硃紅色的城門,彷彿一隻巨大怪獸的嘴,緊緊閉合著,在那一頭,早已吞噬了包括獨孤庫老將軍在內的數萬人的性命。
直到用盡了身上所有的力氣,明白一切皆不可挽回時,年輕的獨孤信才轉身頹然的坐了下來,背靠著城門,坐倒在雪地裡,一任冷冷的深雪將他凍得渾身冰涼。
他的眼睛,茫然的看向前方。
面前的數名部下,和千軍萬馬都消失了,大雪穿過虛空,毫無滯礙的落在了一片白茫茫的大地之上,連地上的腳印和馬蹄印,都已消失。
“我……難道是錯了嗎?”獨孤信茫然的坐在地上,忽的低下頭來,將臉深埋在雙掌之中,良久,方發出了一聲抽泣。
“是我逼死了父親!是我逼死了父親!……”他站起身來,往前一步步的緩慢走去,一拳拳不遺餘力的打在自己的胸口上,直到嘴唇中嘔出的鮮血,落在了雪地之上,如同數點梅花。
年輕的大都督苦笑著,忽似支撐不住身體,一頭栽倒在了雪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