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寒風,呼號著穿街而過。
這是一座空城,所有的生命,幾乎已經死絕了,只餘下空蕩蕩的風聲。
白淺予的一隻腳踩上街面,卻是“喀嚓”一聲,踩在了一個人伸出的手指上,屍身一陣顫動,靠一點血肉相連的頸骨裂開,頭顱落了下來,在地上滾了幾滾,翻轉過來,一雙死不瞑目的眼睛,瞪望向天空。
白淺予嚇得“啊”的一聲,靠向了身旁的衛瀟。
衛瀟一把將她摟住,她在衛瀟的懷中,慢慢站起身來,目光一一掃過這條街道。
家家戶戶早已空了,街道上伏屍如山,或者堆成寶塔的形狀,或者堆成山邱的形狀,鮮血沿著街面上流下來,化作一條條的血河,沿著石頭的縫隙間奔流。
一座座的屍山上,火光燃起,有的屍山已被燒成灰燼,骨灰四散飄向天空,遠望如積雪,有的還在燒烤著,發出濃臭的氣息。
道旁的枯枝上,有數具懸掛而死的屍體,還有一些忍受不了慘烈屠殺的渭城居民,乾脆投井,投河,自殺身亡。
那些還沒有焚燒的屍山上,斷裂的四肢手足,還有鮮血淋漓的猙獰人臉,可以想見此前的屠殺是如何的恐怖。
白淺予披了一件黑裘披風,倚在衛瀟身上,又往前走了數步,只覺得心慌胸悶,想要嘔吐,卻又偏偏吐不出來,感覺更加難受。
這時,她面前的一堆屍山上,一隻飢餓至極的烏鴉,停落了下來,在屍身上翻撿著,然而吸起一條長長的東西,振翅而起,飛到一棵枯樹上,一口口的吞嚥了起來。
白淺予看得清楚,那是一截死人的腸子!
她眼望那隻烏鴉,駭得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卻不防腳踝上一緊,似乎是被什麼用力抓住,連忙跳了一跳,掙扎開來,低頭一看,只見一隻血手,從地面上伸了出來,五指成爪狀,又向她的腳踝抓了過去。
白淺予嚇得連連後退兩步,這才停住腳步,看清地面上趴著一個渾身血汙的人,正在蠕蠕而動。
“他還活著!”白淺予忍不住往前走去,卻被衛瀟一把拉住:“不要碰他!”
“可是,他還活著!”白淺予分辯了一聲,用力掙脫衛瀟的手,奔上前去,手伸進那人肋下,將他用力翻轉,只覺得他的血肉之軀,已斷成了數截,勉強扭轉了過來。
那人“嘔”的一聲,吐出胸口積鬱已久的一口鮮血,卻驀的翻轉手掌,將白淺予的右手牢牢抓住。
白淺予用力一掙,沒想到這垂死之人力氣竟然大得嚇人,如同一隻鐵鉗般將她的手腕牢牢握住,滿是鮮血的臉上,乾枯的嘴唇蠕動著,喉嚨中霍霍作聲,卻說不出話來,白淺予只能從他的唇形判斷出,他不停的在說:“水,水!”
白淺予扭頭看向衛瀟:“他說他要水,快去找點水來!”
“淺予……”衛瀟猶豫了一下,似是想將她從那個半死之人手下拉開:“這座死城之中,哪還來什麼活人?如今滿城之中,充滿了屍毒之氣,他縱然現在沒死,也離死不遠了,你救不了他的!”
“是啊,小白姑娘,”三葉草本來還坐在衛瀟肩頭,此際卻縮到了他頸後去,只露出半個葉片腦袋:“這座城池之中,河水早已被投河的居民屍體塞滿了,河水都流不動了,還哪有能喝的水啊?咱們還是趕緊走吧!”
“那可怎麼辦?”白淺予低頭看見那人,那雙絕望的眼睛,翕合的嘴唇,如同一隻快要乾死的魚兒,令她不忍心離開。
那人手上箍緊她的力道卻越來越多,眼睛中卻忽的爆射出一點詭異的亮光,整個面容笑得扭曲了起來,垂死的人竟然出聲說話了,那種聲音,象是來自九幽地獄:“你的血,不就是最好的水嗎?”
然後他的身軀忽然自地面上爆起,一顆頭顱竟然瞬間逼近白淺予的臉,張開的一口粗牙,便要向她的脖頸上咬下去!
白淺予嚇得駭然驚叫出聲,然後一道劍光倏然亮起,那顆頭顱便失去了依憑,從空中掉落到了地上。
他握住白淺予的手也隨之鬆開。
一股黑氣驀的從他張開的嘴中,如一條小蛇般躥入了白淺予的喉中。
白淺予只覺得喉中微微一癢,似乎是被什麼嗆到,咳嗽了一聲,然而那股黑氣自她喉中而下,黑氣中一點紫芒微微閃爍了一下,又瞬間消失,好象什麼也沒有了。
衛瀟收起昊天劍,將白淺予從地上扶了起來,仔細檢視她的臉色:“淺予,你沒什麼吧?”
“沒事,剛才就好象是吸進了什麼煙一樣的東西。”白淺予撫了撫胸口,那股黑氣已然消失,似乎什麼也沒發生,只是剛一站起,卻是一陣暈眩。
“可能是屍毒之氣。”衛瀟一把將她抱起,匆匆往城外走去:“我帶你去找那些魔族士兵要一點解屍丹,他們長年行軍打仗,這種東西每個人身上都會帶有,只吸入了一點點,應該無大礙。”
白淺予被他結實的雙臂有力的抱著,只覺得臉上發燒,心中也撲嗵撲嗵小鹿亂撞起來,她趕緊將頭埋進衛瀟的胸口,生怕被他看到,臉上的肌膚貼上他衣服,輕輕的摩梭著,只覺得衛瀟身上一股清新的氣息撲鼻而來,薰人慾醉,她心中一陣害羞,只得將頭在他胸口埋得更低。
感受著在他懷中,跟他一起一步一步的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