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於樂天派的姐姐,沈靈有著屬於自己的小心思。
就比如說關於愛情,關於將來,比起看上去懵懵懂懂的姐姐,沈靈的心裡很早就有了大概的想法,從頭到尾,她都知道自己要的到底是什麼。
她見過父親在死去的母親墳前孤獨的背影,她也見過父親在冶爐旁偷偷擦去嘴角血液的場景。
父親生病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可是他從來都沒有同姐姐與自己講過,更沒有去看過大夫。
松雪村的日子比起郡城中的百姓雖然清苦了些,但是他們家有田,有鐵匠鋪子,父親還會打獵,在村子裡也算是比較富足的人家,看病的錢還是有的。
可是父親為什麼偏偏沒有去看大夫呢?
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他知道自己的病,治不了了。
沈靈知道,即便松雪村的怪事沒有發生,即便姐姐和自己沒有被指定為送給山神的處子,一旦父親倒下,她們姐妹兩個就是無根浮萍,村子裡的那些三鄰五舍的男男女女,父親在世,尚且能夠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把她們送去當祭品,父親若是有一天不在了,姐妹倆定要被吞的骨頭都不剩。
平日裡見了面,阿冰阿靈的叫著親暱,不過是因為父親這鐵匠的身份,他們總有用得上的時候,那些虛偽的善意根本就做不得數。
一母同胞,老天把光明全部給了姐姐,而黑暗卻都留給了自己。
比起內心單純善良,總能看到別人好的一面的姐姐,沈靈一眼就能看穿那些隱藏在笑臉和善意麵皮下的冷漠和貪婪。
他知道,在父親倒下之前,自己一定要為姐妹兩人找到一條足以安穩活下去的道路。
現在,這條路,她找到了。
哪個少女不懷春,哪個懷春的少女,會不喜歡男子朝氣蓬勃,鮮活陽剛的肉體?
她也喜歡的。
李亭讀書百卷,溫文爾雅,性格也好,確實不招人討厭,但是他那副羸弱的身體,蒼白的面容,死氣沉沉的眸子也實在讓沈靈喜歡不起來。
不過沈靈是個聰明人,她清楚的知道,若自己想要在這個家裡面長久的生活下去,活得好,那就必須發自內心,全心全意的喜歡李亭這個病弱的二公子。
難嗎?難,也不難。
不就是騙自己嗎?這世上若有什麼人最好騙,那當然就是自己。
自己騙自己,永遠也不會有人揭穿。
她會用心去尋找李亭身上的優點,他的優點平日裡隱藏在那一具死氣沉沉的肉體之內,不顯山不漏水,卻出人意料的多。
比如說,他的臉色雖然有些蒼白,仔細看,其實他長得格外的耐看,而且不是柔弱秀氣的俊美,而是最最吸引女子的堅毅美,這種特質,大概是在常年與病痛的對抗中滋生出來的,
也許他自己都未曾察覺。
又比如,他的字寫得很好看,而且教自己識字寫字的時候,也格外的有耐心。
他並沒有許多高門大戶家族少爺的傲氣和門戶之見,當他看著自己的時候,眼睛裡便只有自己,而不是哪個郡哪個縣那個村子裡的山野姑娘,不是他的玩物,也不是他的奴隸,她在他的眼裡,便只是她自己。
原以為自己初來乍到,方方面面多少都會有一些水土不服,可是他的安排周密,來了李家這許久,除了有些思念姐姐和父親之外,其他方面,並沒有感覺到有半點的不舒服。
平日裡,只要他能走,就絕不會坐到木輪椅上讓人推著。
天氣好的時候,李亭總喜歡靜靜站在或者坐在自己院子裡那一棵半邊枯死半邊綠意葳蕤的雲杉下面,靜靜的抬頭看著那不生不死,半枯半榮的樹冠,彷彿是在看著另一個自己。
沈靈住過來的時候,她就強迫自己跟著他一起看,起初有些不耐煩,看得久了,專注了,就愈發覺得那棵雲杉上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韻味。
雲杉樹上與綠色背道而馳,分庭抗禮的是濃郁的黑色,瞧那焦黑的模樣,不用想也知道,很久以前,這顆樹的樹幹曾被雷電擊中過,僥倖只燒了半邊,另外的半邊不知何由,得以倖免於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