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煙花地,總少不得幾個唇紅齒白的領路童子。
別看他們三兄弟如今長的粗獷如斯,少時也曾是那些好男風的相公軍爺們一擲千金趨之若鶩的存在。
三人的父親,本是苗寨之中一個普通的漢子。
不好大煙,亦不好酒,勉強能夠稱得上是點愛好的,便要數自家院子裡,籬笆下的那一叢黃花藤上結出來的黃瓜。
新鮮長成的黃瓜,過水一遍,去了泥塵,也不加作料,就那麼一口一口的生啃,嘎嘣脆。
母親一胞三胎,難產,接生的時候,寨子裡的產婆問那土生土長的苗家漢子,保哪個,老爹毫不猶豫的告訴產婆,說要保大人,可到底他們三個還是出生了,因為母親不答應。
所以從小就是那漢子又當爹又當媽的拉扯他們長大。
母親的墳,就立在自家的籬笆外頭,池奮還記得他問那男人為什麼別家死了人,都葬的遠遠,唯獨自家的母親卻葬在那裡。
那漢子默然的咬了一口黃瓜,沒有說話。
他也是後來才知道,長在籬笆裡頭,樹冠卻有大半伸在外面的那棵每年三月都開滿豔的滴血的紅花的大樹,是叫做杜鵑。
孃親的名字,也叫杜鵑。
父親沒事的時候,就總喜歡坐在籬笆外頭杜鵑樹下母親墳邊的那一塊四四方方的大青石上頭,一邊啃著黃瓜,一邊發呆。
後來,父親也死了。
去山裡給生病的自己採草藥,回來的時候,就只剩下了一隻手,血跡斑斑,斷口處佈滿了野獸齒痕的手。
杜鵑樹下母親的墳裡,本就有父親留給自己的位置,後來他們三兄弟就把那隻手埋了進去。
再後來,年少無依的他們,就被一個‘慈祥’,‘和善’的本村長輩帶走,說要去找個願意收養他們的人家。
很快他們就知道,原來那所謂的人家,便叫做勾欄。
那時候的千苗,還有一個號為‘大理’的王朝,比起如今的四分五裂,實質上卻無甚區別。
模仿北人建國定號,不到百年就分崩離析,在世間的長河之中,只算得上是一朵極為不起眼的小水花。
三個煙花之地的童兒,究竟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現今這個位置的呢?
時間久遠,池奮也記不太清楚了。
總之,是受了很多很多的屈辱,折磨,也殺了不計其數的人。
至於那些所謂的善良,惻隱,從未被這世間溫柔相待的人,又如何能生的出那般情緒?
對於池奮來說,若這世上還有什麼東西能讓他覺得自己活著還是有意義的話,那就只有大哥池翔和弟弟池時了。
池奮癱坐在雞鳴山頂唯一的一間小屋之中,三盞心燈,滅了一盞。
他僅剩的那方小世界,如今又垮掉了一半。
“
不論你是誰,我一定要你付出這世界上最最沉重的代價!”
池奮笑了,笑得有些癲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