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叫門口的小丫鬟福豆拿了溫水,漱盂,幫著福果漱了口,福枝還端了杯溫熱的茶給她喝了一盅。
待福豆退出去後,福果仍然臉色慘然,拿著茶的手一個勁的抖。
孫清揚掃了她一眼,聲音裡沒有半點波瀾,“看樣子,不管是夏旺兒還是錢四海,你都不能嫁了。老實說吧,那男人是誰?你說出來,我或者還能幫幫你,不說的話,就是死路一條,你難道光想護著他,不想想你肚子的孩子嗎?”
福果從椅子起身,“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頓時眼淚就流了下來,泣不成聲。
杜若和福枝聽到孫清揚所說,再看看福果,覺得是比前些日子豐潤不少,原還以為她是長胖了些,沒想到竟然是有了身孕,兩人交換了下眼神,暗自慶幸蘇嬤嬤和瑜寧姑姑剛才走了,不然這檔子事情出來,主子不發火,那兩個眼睛裡容不下沙子的,也饒不了去。
她們兩個即恨福果不自愛,但見她哭的肝腸寸斷的可憐模樣,又心軟同情。
孫清揚不說話,端起桌上的茶盅,慢慢啜了幾口,耐心地等福果回話。
從福果跪到地上開始,她就知道自個猜對了,竟然是真有了孩子,這隻怕想瞞也瞞不了,如果福果再不說,只能給她報個有病,讓她娘帶出去,想辦法打掉孩子,才能保住性命了。
打掉孩子,做這樣有違天和的事情,孫清揚肯定自己下不了手,但要不是打掉孩子,福果與人有私之事,早晚會被發現,只怕她的性命都保不住,何論其他?如果福果肯說出那男人,或者可以想辦法,保全她們母子。
就算那人已經有了妻室,多娶個小妾,也不是什麼大事。
福果一直不說,孫清揚肯定那男人已經婚嫁,要不然話已至此,說出來主子指了婚,豈不是皆大歡喜。
孫清揚覺得福果過慮了,雖然小妾進門,必須要大婦允准,但已經有了身孕,再不讓進門,那大婦就會被扣上妒婦的名頭,只此一點,就夠男人休妻了。妒忌,是男人可以休妻的七種藉口之,也稱七出。
她們打小所受的教育,就是“船多不礙港,車多不礙路”的古訓,男人們妻妾成群再平常不過,不僅不能妒,賢淑的女子更應妻妾和美,彼此相安無事,和平共處。所以就算福果喜歡的人,是個怕老婆的,不敢休妻再娶,但眼下她有了身孕,也完全可以找到門上去,求公婆或者宗族裡的老人做主,再不成,甚至可以威脅那大婦告到官府。
明朝對妒婦的處置很厲害,太祖時,有個姓劉的指揮死後,他的妻子對官府說,自己沒有孩子,希望朝廷給些補助。太祖直接答覆:你之夫君身經百戰方得升遷,直到身故都未納妾,以致沒有子嗣繼承香火,如此妒婦悍婦,本該誅之,念你夫君的功勞,賜你天下討飯為生。
為此,太祖還真下了明旨給那個女人漆碗、木杖,讓她到各個功臣家門乞討,用這種羞辱的辦法勸誡天下的妒婦。
為了療妒,已故鄂國公常遇春的夫人差點被斬。
做為大明開國功臣之一的常遇春,沉毅果敢,長臂善射,每戰必先,屢立戰功,十分受明太祖朱元璋愛重,老大不小,卻一直沒有兒子。因為懼怕夫人他也沒有納妾,太祖為了不讓他絕後,送他兩個絕色小妾,因懾於夫人的潑悍,常遇春不敢與她們同房。偶有一日誇讚小妾指若春蔥,纖白細長,上朝歸家後,就收到他夫人送來盛有小妾斷臂的木盒。
太祖知道此事後,揚言要將常遇春的老婆殺了,大卸八塊,煮肉熬湯,大開筵席,請大臣們前來享用,給常遇春也分一塊他夫人的肉。因為是用妒婦之肉熬成的肉羹,就命名為“療妒羹”,讓天下的妒婦以此為戒。
雖然經常遇春苦勸之後,太祖收回了成命,但此事傳到民間,仍然成了鄂國公夫人因妒忌小妾,被太祖爺下令殺了煮成肉羹與臣分食。每每有女人妒忌時,就有男人以此說事。
所以在這樣的背景下,福果雖然膽怯,不敢說出那男人是誰,孫清揚卻覺得不必擔憂,開口為她寬心,“你這麼維護他,無非是害怕他有妻子,怕她容不下你。但你這有了孩子,她若再不許你進門,就是妨礙子嗣,夠的上七出之罪了,就是她想如此,那男人的父母宗親,也不會容她如此跋扈,你只管說了就是。”
福果卻拼命搖頭,一個勁地哭,仍然是半個字也不說。
外頭響起了轟隆隆的雷聲,眼看要下暴雨了。
看著桌上汝窯梅瓶裡插著的嬌豔芍藥花,孫清揚想到另一個可能,她心漸漸沉下去,卻一直沉不到底,虛飄飄的,找不到岸。
飄的她手足無措,如同那雨,遲遲下不來,等的人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