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石南的臉沉了下來,素來他送的東西,別人都愛若珍寶,只有眼前的杜衡,正眼都不瞧一下,就冷冷的拒絕。自己還是頭回被回絕的這麼徹底。一時臉上也下不來,把玉葉拍在了杜衡身側的桌子上,看到她的身子隨著微微一顫,本想提高的嗓門還是降了下來:“那就收著,想換的時候換。”
杜衡抿唇輕輕點點頭,抬眼看著他道:“你休息吧,我不困。”
趙石南心裡一堵,轉身出了外間,只留下一句話:“以後我在外間睡。”他知道杜衡不情願,否則也不會鬧出這出病。躺在外間的床上,趙石南也睡不著,當杜衡生命垂危的時候,他清晰的知道自己的內心,不想失去這個成為自己妻子的小女人。
但是當危情過後,看著她冷淡的表情,他的心很憋屈,很悲涼。他趙石南什麼時候這麼窩囊過?面對一個女人束手無策。甚至連她的清白都不敢在乎,在乎了一次就差點要了她的命。想到清白二字,他更是百爪撓心,理智應該是清白,但總有那麼一絲的不確定。情亂人心,他第一次感到撓頭。
趙老太太這一夜也沒有睡得安寧。趙石南和杜衡去上海的時候,她萬分的不情願,連自己的兒子也不把她放在眼裡。她已經想好,待趙石南和杜衡回來,她必然要使勁敲打敲打他們,否則以後這個家還哪裡有她說話的份?
可沒想到她一個轉身去了裡屋,再出來兩個人早就不見了,連退下的招呼也沒打,不知道誰攛掇著誰都走了。不說尊重,連禮數都不講了?趙老太太氣的胸口直痛,一宿難眠,對慈姑說著:“石南怎麼成了這樣?”
慈姑嘆氣:“老太太,娶了媳婦忘了娘啊。”慈姑的心裡只有趙老太太,眼下也為老太太不痛快。
第二天趙石南先來請安,老太太冷著臉道:“你還請安做什麼?乾脆把我這個老而不化的扔到城北,給祖宗們守靈得了。”
趙石南看老太太真動了氣,只好嬉笑安慰著:“母親說哪裡話,這個家還不是您做主,只不過情況危急,兒子顧不得許多。”說完又將上海仁濟醫院新奇好玩的事說了一倆件給老太太,哄的趙老太太氣色才緩和了不少。
趙石南在老太太那裡耽擱了不少時間,上午還急著出一批絲樣,忙著去了絲廠。
又過了一個多小時,杜衡收拾好也來給老太太請安,卻吃了個閉門羹。趙老太太對自己的兒子終究生不出氣,所有的憤懣,便都轉到了媳婦身上。吩咐慈姑告訴杜衡:“天也熱,別把千金小姐累出個好歹擔待不起,以後不必請安。”
杜衡悵然回屋,走到東邊廊子上的時候,趙凌泉早就守在了那裡。昨夜趙家上下就傳開,西式醫院果然有辦法,連和春堂治不了的大少奶奶,活著回來了。趙凌泉聽到欣喜萬分,一大早守在東院和正堂的側門邊,只為等著杜衡經過能遠遠的看一眼她可好。
看到杜衡帶著雙葉盈盈的走來,凌泉便忍不住只看一眼,終究還是大步上前,施了一禮,沒有說話,他喊不出少夫人,更喊不出大嫂。
杜衡一怔,壓抑著心疼,微屈膝還了一禮,低頭說著:“凌泉少爺。”
趙凌泉竭力壓抑著心中的不平靜,問道:“身體可好了?”
杜衡淡淡的點頭:“好多了。剩下的只需調理。”說完不敢再看凌泉,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氣,抬腳就想往前走。
“衡兒。”凌泉一急之下,喚了杜衡的閨名,叫的雙葉和杜衡都是一愣。
杜衡心中一跳,低聲說著:“凌泉少爺逾禮了。”說完快步走回了房。心扯得再痛,所有的一切都回不去了。她已徹頭徹尾做了人婦,拿什麼去見凌泉呢。
回到屋子,卻怎麼也平息不了心中的悲涼,不禁坐在窗下垂著淚,想著凌泉教她讀詩,帶她聽曲,就是一陣心疼。
趙石南中午還有幾個洋人要見,談出口生絲的事情,絲廠腌臢,看完絲樣後滿身的髒亂,趙石南只好先回到家中換衣服,再去會館。
一進門就看到杜衡正失魂落魄的坐在窗底下,銀紅色的窗紗,外頭是濃濃的綠樹蔭,裡面是一身淺碧黃衣裙的杜衡,一幅很美的圖畫,趙石南看的一怔,他發現杜衡不論是坐還是行,總是有點不同的味道,像畫裡出來的。別的風塵女子身上是壓根看不到這種情致的。
趙石南邁進步子想細細看,卻發現杜衡正拿著帕子不時的抹著眼淚。趙石南脫口問道:“怎麼了?”
杜衡有絲慌亂,拿下帕子,勉強回著:“小蟲子迷了眼,你怎麼回來了?”
眯了眼?趙石南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欺騙,但對杜衡,他發不出火。向外間站著的雙葉冷聲吩咐道:“換身衣裳。”
雙葉走了進來,杜衡忙挪出了外間,換衣服的事本該杜衡做,但既然趙石南不主動吩咐,她樂的躲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