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州府三門縣北面的群山之中,由朝廷軍馬和恆王叛軍共同組建的“平倭聯軍”,歷經顧雲城一役,已在“中條一刀流”、“甲賀忍術”和“劍道小兵法”這三股倭寇勢力的夾擊之下潰不成軍;原本四千人隊伍,到最後便只剩五百人不到,可謂是一敗塗地,幾近全軍覆滅。
之後在謝貽香和“白甲怒馬”孫心拒孫將軍的帶領下,殘存的數百人穿行於山嶺荒野之間,全力躲避倭寇的圍剿;短短一個月時間裡,又與倭寇進行了大大小小十多次交戰,雙方各有死傷,形勢也愈發危急。
其間結盟雙方也曾各自請求過援軍。先是言思道放出飛鴿傳書,自福建恆王叛軍的大本營調來一千軍馬,誰知卻被顧雲城裡的倭寇得到訊息,居然在半路上伏擊偷襲,將這支一千人的援軍殺得片甲不留。
隨後謝貽香也向寧義城裡的楊風波楊老將軍求援,卻不料楊老將軍的援兵還未出城,駐守在寧義成南面的恆王叛軍便已蠢蠢欲動,大有攻城之意。寧義太守方鐵衣驚恐之下,自顧尚且不暇,哪裡還敢派出援軍?謝貽香以此質問言思道,言思道卻擺出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將責任全部推到了寧義城外叛軍首領“不動鐵虎”唐先開的身上,聲稱自己流亡在外,全不知情。
於是殘存的數百人等不到援軍,又要隨時應對倭寇的圍剿,最後只能在當地臨時招募新軍入伍。孫將軍熟知地理,在他的帶領下,殘軍一路經過台州府北面的火爐坪、鷹嘴山、落雁蕩,相繼去往好幾個世代落戶於荒野中的村落,打算在村中募兵。不料因為江浙地界的倭寇之禍已非一朝一夕,朝廷早已前來徵兵多次,村子裡雖然還有些男子,但大都是老弱病殘之輩,更多的則是留守村中的婦孺。
如此一來,眾人非但沒能招募到新兵,反而因為殘軍的到來,替這些村落惹來了圍剿的倭寇,其間百姓為求活命,只得拖家帶口收拾行裝,離開家園與這數百殘軍同行。到後來流亡的百姓越來越來多,粗略算來,竟有上千之眾,不但大大拖延行軍速度,就連餬口的糧食也成了問題。
對此,孫將軍多次提議要捨棄這些隨軍的百姓,卻被謝貽香一口否決,正色說道:“此番我等合兵清剿東瀛倭寇,本就是為了這江浙地界上的黎民百姓。若是隻因一己之私,便要犧牲這些百姓來保全我們這支殘軍,那豈非捨本逐末、倒行逆施?況且若不是因為我們的到來,這些村落也不會暴露在倭寇的屠刀之下,這些百姓更不會淪為無家可歸的難民,倘若此時棄他們於不顧,我等又與禽獸何異?”
對於謝貽香的堅持,言思道只是嘿嘿冷笑,倒也沒怎麼反對。而得一子自從顧雲城一役後,因不滿謝貽香的私自調兵之舉,直到此刻還在暗生悶氣,一整天也說不上幾句話,自然也不表態。孫將軍爭執不過,最後只得依了謝貽香的意思,帶著這上千老弱婦孺一同行軍。
話說這一日眾人繼續往北行進,翻過一片山嶺後,眼前便是一大片荒無人煙的樹林,連綿三十多里方圓;只要穿過樹林繼續往北,便將離開臺州府地界,抵達寧海縣的南面。由於攜帶上千百姓隨行,導致行進間的動靜實在太大,終於引來了倭寇主力的追擊。此番與得一子同來的綠林好手前往探尋,據“天馬山”的少寨主“陰陽雙扇”範神通所言,竟是“甲賀忍術”和“劍道小兵法”這兩股倭寇合力來襲,總共有三四百人之多。
當下言思道便讓孫將軍帶著二十多名軍士去了東面的樹林中,以大捆樹枝掃起林間塵灰,以作伏兵之象,從而吸引倭寇的注目;與此同時,謝貽香也帶著二十多名綠林好手前往誘敵,施展輕功將倭寇引向西面。至於剩下的殘軍和所有百姓,則在言思道和得一子的帶領下沿林中繼續北行,前往北面的寧海縣避難。
隨後孫將軍和謝貽香便分頭行事,各自為陣。前來圍剿的倭寇殺心極重,竟是一個活口也不肯放過,果然中了言思道的誘敵之計,兵分兩路往東西方向追趕。如此待到天色黑盡,殘軍主力和眾百姓往北逃出七八里地,再也無力趕路,便在一條溪水旁駐紮歇息。眾百姓隨身攜帶的乾糧早已吃盡,只得猛灌溪水充飢,又揀些草根果腹,頓時哭嚎聲一片。
如此過了半個時辰,孫將軍前往誘敵的二十多個人也已平安趕來,一個個雖然疲憊不堪,所幸並無傷亡。至於謝貽香一行人,則是直到深夜時分才追上來與眾人會合,盤點人頭,竟已折損了七個綠林好手,全都是命喪在“甲賀忍術”的鬼蜮伎倆之下,就連謝貽香也是肩頭帶傷,累得說不出話來。
待到眾人各自歇息,孫將軍便強忍睏倦,和言思道這位軍師商討對策。聊到最後,孫將軍不禁長嘆一聲,說道:“眼下已是山窮水盡之境,縱然能夠躲過這兩股倭寇的追擊,帶著這些百姓前往北面的寧海縣,只怕也是枉然。就算寧海縣還有些許朝廷的兵馬,也決計抵擋不住這三股倭寇的合力來犯,而且當地的朝廷官員更未必容得下我們這些亂臣賊子,所以還請軍師早做決斷!”
事到如今,言思道依然面色自如,當即笑道:“孫將軍不必多慮,若只是擊破江浙地界的這些倭寇,對我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真正的難題,卻是如何才能將這場倭寇之亂往後延緩一百五十年,從而兌現與青田先生之間的承諾。至於眼下的困境……”
說到這裡,言思道不禁長嘆一聲,苦笑道:“如此局面,確實也有些令人頭疼。須知你我命喪於此,倒也罷了;若是繼續和這些倭寇糾纏,從而耽誤了恆王的大業,那才是得不償失……罷了罷了!既然如此,我也只能拉下這張老臉,厚著臉皮去求他,看看能否儘快了斷此間之事。”
說罷,言思道便讓孫將軍早些歇息,孤身一人穿過在林間歇息的眾百姓,來到朝廷一方的駐紮之地。他在人群裡轉了一圈,卻見眾軍士和一干綠林好手都已睡下,只有幾個值夜的軍士還在強撐,他便繞過眾人的駐地,朝對面一座小山崗行去。
此時已過三更時分,夜空中明月如盤、繁星揮灑;星月光輝之下,山崗上依稀跳躍著一簇小小的火焰,遠遠望去,倒像是林間的螢火。言思道便舉步登山,來到這簇燃燒的火焰處,只見一個俊美的白衣少年正在火邊盤膝而坐,雙目緊閉,白玉般的肌膚在火光中若明若暗,正是得一子。
眼見山崗上再無旁人,言思道當即深吸一口氣,兀自乾笑兩聲,來到火堆旁坐下,自顧自地裝了一袋旱菸,在火上點燃了吞吐起來。過了半響,他見火堆對面的得一子全無動靜,便將一口濃煙朝他噴了過去,笑道:“怎麼,小道長還是不願同我這‘狗賊’說話麼?如此氣量,只怕有失高人身份,更是有失‘鬼谷傳人’這一身份了。”
說罷,眼見得一子還是沒有反應,他繼續笑道:“前些日子謝貽香那丫頭想從寧義城調來援軍,卻被駐守在城外的唐先開所阻,此事確然是我的授意。至於我為何行此舉動,想必小道長自是心知肚明。”
頓了一頓,他又沉聲說道:“之前我從福建調來一千軍馬以作增援,不料卻被倭寇得知訊息,竟在半途設伏攻擊,以至全軍覆沒。而將這支援軍的訊息洩露給倭寇之人,想來想去,也便只有小道長你了。且不論眼下你我早已罷戰,原當齊心協力,以剿滅倭寇為己任,單說似這等借異族倭寇之手,殘害我華夏同胞之舉,嘿嘿……小道長如此手段,是否太過狠辣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