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群雄眼見突然冒出一個自稱“寒香居士”的東瀛人,還點名要讓先競月前往隔湖相對的東山島迎戰什麼“東瀛劍聖”,一時間都有些摸不著頭腦。當中不少人便徑直髮出噓聲,更有人提議對方既是東瀛倭寇,便該不問情由,只管亂刀分屍便是。
謝貽香此時已來到場中玄武飛花門眾人所在之處,將自己前天夜裡在湖中遇險後的一連串經歷簡單告知師兄先競月。高臺上的得一子見她平安歸來,則重新閉上雙眼,再次陷入沉睡。葉定功身為此間東道主,見先競月並未應答對方的邀約,當即將事情攬下,向場中的寒香居士冷冷說道:“先競月是我玄武飛花門的副掌門,更是中原武林數一數二的高手,閣下口中的什麼東瀛劍聖,我等皆聞所未聞,又有何資格向他挑戰?要知道今日乃是我中原武林之盛會,天下英雄齊聚於此,還輪不到你這東瀛小兒大放厥詞!”
這話一出,整個會場裡頓時生出同仇敵愾之心,衝著場中的寒香居士便是一通臭罵,將倭寇的種種惡行盡數歸咎到他身上,卻礙於他身旁的神火教眾人,不敢輕舉妄動。那寒香居士也不在意,始終面帶冷笑,待到眾人的罵聲漸緩,這才哈哈一笑,運功壓下眾人的聲音,高聲說道:“荒謬!汝等井底之蛙,竟敢質疑吾東瀛之劍聖?實乃可笑也!吾有一物,汝等姑且觀之,卻要看整個中原武林是否有人配接受鬼部劍聖之約戰!”說罷,他抬手一揮,兩截黑黝黝的東西已破空而出,彷彿是被一隻無形的手輕輕托住,以極慢的速度緩緩飛向北面高臺上的葉定功。這邊謝貽香定睛一看,正是言思道先前被鬼部劍聖一招劈作兩半的那柄旱菸杆。
眾人見這寒香居士竟能將兩片鐵質的旱菸杆緩慢送出,分明是以內力附著其上,以此隔空御物,頓時收起小覷之心。葉定功一身武功雖未臻化境,倒也是識貨之人,立刻便知對方的修為遠勝自己,哪敢去接迎面飛來的這兩片旱菸杆?他只得不屑地說道:“裝神弄鬼,故弄玄虛!也罷,競月老弟你來看看。”同時運足功力,裝作隨手一揮衣袖,想將對方送來之物推給臺前的先競月。
誰知伴隨著葉定功衣袖上的勁力盡出,半空中那兩片旱菸杆卻不見絲毫異動,依然朝他緩緩飛來。葉定功心中大窘,正尋思如何補救,只聽東面涼棚前的朱若愚突然冷哼一聲,說道:“既然東瀛人是要挑戰中原武林的第一高手,卻與先競月有何關係?”說著,他左手食中二指捏成劍訣,以峨眉劍派“御劍飛仙術”的手法隔空駕馭遠在北面高臺前的兩片旱菸杆,但聽“嗖嗖”兩聲,寒香居士送出的兩片旱菸杆頓時掉頭飛出,徑直落入十多丈開外朱若愚的手裡。
要說峨眉劍派那柄定海劍的神威,在場眾人已是深有體會,此時目睹朱若愚這手隔空御物的功夫,才算真正見識到這位峨眉劍派掌門的實力,都是心中暗驚。只見朱若愚反覆端詳手中的兩片旱菸杆,臉上始終寫滿不屑之情,凌厲的目光中卻藏不住細微的驚恐。隨後他又是一聲冷哼,抬手將這兩片旱菸杆遠遠拋向縹緲峰外,口中則冷笑道:“莫名其妙之物,沽名釣譽之輩,何必峨眉劍出手!”
不料那寒香居士在送出這兩片旱菸杆碎片時,早已將自身功力附著其上,直到被朱若愚遠遠扔出,旱菸杆上暗藏的勁道才顯現出來,令這兩片旱菸杆在半空中劃出一個大大的半圓,重新落回場中寒香居士的手裡。朱若愚沒料到對方還有這一手,頓覺臉上無光,只得默默退後,再不多言一句。
在場眾人見寒香居士露出這手醇厚悠長的內勁,難免心中一凜,試問眼前這個送信的東瀛高手都已如此厲害,可想而知如今靜候在東山島上的那位東瀛劍聖絕非等閒之輩,實力必定非同小可——朱若愚這位“江湖名人榜”上排名第四的峨眉劍派掌門人不願應戰,只怕卻是怯陣了。然而轉念一想,僅憑對方送來的兩片旱菸杆碎片,難道便能從中得知這位東瀛劍聖的修為不成?委實有些難以置信。
場中的寒香居士見狀,不禁長聲笑道:“不想偌大中原,竟無識貨之人,抑或識貨卻無膽之輩!”西面涼棚裡埋劍閣的古閣主挺身而出,說道:“埋劍閣世代以兵甲鍛造為生,這位東瀛朋友既然口出妄言,不妨容我一觀!”
寒香居士也不多言,再次送出兩片旱菸杆碎片,任由那古閣主查驗。古閣主將兩片旱菸杆翻來覆去看了許久,臉上神色陰晴不定,終於試探著問道:“贖我眼拙,東瀛劍聖送來的這兩片物件,原該是一柄完整的旱菸杆,只是……只是似這般形貌,難道竟是被……被那位東瀛劍聖以利刃劈成的兩片?”
不等寒香居士答話,一旁的言思道已介面說道:“正是如此!那位來自東瀛的鬼部劍聖輕描淡寫地隔空出劍,只一擊便將我手中這柄旱菸杆分作兩片。當時謝封軒家的謝三姐也在場,乃是她親眼所見。”古閣主頓時一個勁地搖頭,說道:“絕無可能!閣下這柄旱菸杆乃是取深海海底的千年精鐵所鑄,非但刀劍難傷,而且通體水寒,能夠自行濾去菸草中的火氣,更是烈火難融。縱然是我埋劍閣的技藝,一時也想不出是用何法鍛造而成,又怎會被一劍劈作工工整整的兩片?恕我直言,世間絕無此等寶劍,即便是定海劍也辦不到!”
要知道埋劍閣在武林中的頗有聲望,眾人聽古閣主這麼說,對這位莫測高深的東瀛劍聖愈發感到驚恐。東面涼棚裡一直不怎麼說話的武當掌門一清道長隨即開口,懶洋洋地說道:“世間雖無寶劍可為,卻有無堅不摧之劍意,且讓老道觀摩觀摩這位東瀛朋友的劍意!”古閣主便差人將兩片旱菸杆遞了過去,一清道長細看一番,嘆道:“罷了罷了,老道若是能年輕個三四十歲,今日或許還能會一會這位東瀛劍聖!”
這話一出,在場各派頓時譁然開來,要知道武當掌門雖未明言,但言下之意分明已經自認不敵,從而認定了這位東瀛劍聖的實力。當下各幫各派的幫主掌門和各路高手按捺不住心中好奇,紛紛要來那兩片旱菸杆傳閱,一個個或疑惑、或不屑、或驚懼,卻無一人敢出面接受對方的挑戰。到最後這兩片旱菸杆傳到大孚靈鷲寺的善因住持手裡,他沉思片刻,轉頭向北面高臺說道:“阿彌陀佛,且容貧僧說句公道話。此番‘太湖講武’既是由玄武飛花門一力召開,現有東瀛高手前來指教,又點明要與先競月先副掌門切磋,如此看來,還得請葉掌門定奪才是。”
葉定功見善因住持將這顆燙手的山芋回交到自己手裡,心知這位不請自來東瀛劍聖極其辣手,竟讓這些個幫主掌門統統不敢應戰。驚怒之餘,他見場中神火教一行人好不悠閒,不禁沉聲問道:“公孫教主神功蓋世,又名列中原‘江湖名人榜’第二位,今有東瀛一國的高手前來挑釁,卻何故畏首畏尾、不敢應戰?不知是技不如人,還是另有算計,要夥同東瀛倭寇與我中原武林為敵?”
只見面具下的公孫莫鳴並不應答,依然由言思道這位流金尊者出面,笑道:“葉大人何必拐彎抹角?想讓我家教主替你們打發強敵,倒也並非難事,更是我神火教上下之榮幸,何樂而不為?只是名不正則言不順,這位寒香居士說得明白,東瀛劍聖今日是要挑戰中原武林第一高手,你們卻口口聲聲稱我神火教為西域妖人,這叫我家教主如何替你們出頭?依我之見,不妨在場的各路英雄這便重新奉我神火教為尊,由公孫教主出任中原武林盟主之職,我教自然義無反顧,替中原武林擺平這位東瀛劍聖!”
聽到這話,整個縹緲峰峰頂的會場裡又是一片譁然,若非忌憚公孫莫鳴的神功,只怕早已叫罵起來。北面高臺上的葉定功直氣得臉色鐵青,於情於理,他當然不可能奉神火教的公孫莫鳴為武林盟主,但以眼下的局勢來看,與東瀛劍聖的一戰已是勢在必得,只怕到頭來真要由先競月出面。可是如此一來,且不論先競月是否能夠戰勝這東瀛劍聖,單是他這一離去,整個玄武飛花門便如同行船失槳、大廈抽梁,如何還能和公孫莫鳴、朱若愚這些個絕世高手抗衡?
然而高臺前的先競月此時卻已拿定主意,當即上前兩步,右手微抬,那兩片旱菸杆碎片便從善因住持手裡遙遙飛落於他掌心。他將兩片旱菸杆沿切口對齊,在掌中發力握緊,口中說道:“既是因劍意而分,亦可因刀意而合。”話音落處,他鬆開右掌,眾目睽睽之下,在場的上萬雙眼睛看得分明——那兩片旱菸杆碎片竟被他重新握合在了一起,恢復成一柄完好無損的旱菸杆!
伴隨著四下喝彩聲響,場中的寒香居士頓時雙眼一亮,沉聲問道:“汝便是中原第一高手先競月?”先競月反問道:“東山,白石嶺?”寒香居士一愣,只得回答道:“然也!”先競月便不再理會,手持偃月刀穿過會場,往縹緲峰下而去,顯是應允了這場決鬥,要獨自前往東山島迎戰那來自東瀛的鬼部劍聖。
後面的謝貽香見狀,急忙叫道:“這擺明了是言思道那廝的圈套,師兄別上他的當!”先競月冷眼掃視場中的言思道,還未發問,言思道已搶著說道:“競月兄可別誤會!這位東瀛劍聖本是因你當日放走的那隻信鴿招惹而來,正所謂一人做事一人當,今日若由旁人出面迎戰,似乎也不太妥當。”
先競月沉默不答,手掌一翻,已將那柄還原如初的旱菸杆丟還給言思道。言思道伸手接過,臉上不禁一陣尷尬,急忙哈哈一笑,說道:“話說這位東瀛劍聖天生目盲,練的乃是心中之劍,一柄倭刀更是奪目攝心,乃是貨真價實的東瀛第一高手,修為遠在丹羽一葉、山本一川等人之上,競月兄需得小心在意了!”
高臺上的葉定功此時已反覆思量許久,明知是神火教的“調虎離山”和“借刀殺人”之計,卻始終沒能想出其他應對辦法,只得叫道:“競月老弟且住,此事還得從長計議!即便要去,也要等此間事了,由我玄武飛花門率中原武林各大幫派前往迎戰!”
誰知先競月腳步不停,頭也不回地繼續前行,路過場中那寒香居士身旁時,才淡淡地說道:“不必勞師動眾,我一人一刀去,半個時辰便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