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的眾人也不知這位謝三小姐意欲何為,只得紛紛望向楊捕頭。楊捕頭此時已知這個小姑娘的確有幾分本事,能夠在金陵刑捕房擔任捕頭一職,倒不僅僅是憑家世門第,此時聽她如此吩咐,當即便讓幾名公差先將死者夫婦的屍體和證物送回紹興府衙門,其餘人盡數隨謝貽香折返。一路上楊捕頭多次詢問謝貽香有何新的發現,謝貽香卻搖頭不答,只說需要求證之後方有定論。
如此一路回到諸暨,駐守在命案現場的當地公差見眾人去而復返,都是不解其意。謝貽香也不會理旁人,徑直踏進死者家中,從衣櫃裡找出昨夜發現的那匹紅布緞子,向當地的公差詢問道:“你們可知這樣的紅布緞子哪家布行或者綢緞莊有賣?”當地的公差面面相覷,都搖了搖頭,隨後便有人說在離此數里的北面大街上開有好幾家布行,拿這匹紅布前去詢問,說不定會有結果。聽到這話,謝貽香也不再多言,便叫回答的公差領路,前往北面的大街上詢問。楊捕頭等人都是莫名其妙,只得緊隨其後。
話說北面大街上的布行也就三家,此外還有一家規格較高綢緞莊。謝貽香便先去布行詢問,問到第二家的時候,店主果然識得謝貽香手中的紅布,說是昨天早上剛賣出去的。謝貽香頓時雙眼一亮,詢問店主買主的身形相貌,店主極力回想,依稀記得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一口外地口音,倒是和昨夜命喪於“人廚”之手的那個陳姓男子極是吻合。旁邊楊捕頭連忙叫手下的捕快大致畫出那陳姓男子的樣貌,經過店主確認,買主正是此人無疑。
楊捕頭不禁心中暗驚,他先前還以為這匹紅布緞子是陳姓男子之妻接回來的針線活,倘若是陳姓男子自己買的,照他們夫妻二人的用度來看,無疑有些奢侈。謝貽香此時已將手裡的整匹紅布展開,向那店主問道:“似這等上好的緞子,若是用來拉帷幕、逢被套,未免也太過可惜了些;但若是用來縫製女子的衣衫,卻是再合適不過。然而這匹紅布卻只有四尺出頭,又哪裡夠縫製一套女子的衣衫?”
聽到這話,店主頓時回想起來,脫口說道:“正是,正是!姑娘說的一點不錯……不對,大人說的一點不錯。記得昨天早上那男子選布的時候,便說過是要做女子的衣衫,最後才選中了這匹,卻只要我給他扯個五尺。我當時也問過類似的話,說五尺哪裡夠做一身衣衫,那男子卻說……是了,他說是要給自家的女兒做衣衫,不過才七歲年紀,五尺布便已足夠了。”
這話一出,在場眾人皆盡駭然,謝貽香更是雙眉一揚,冷冷說道:“果然如此!死者夫婦膝下雖無子女,但就在這幾日之內,才剛剛領養了一個女童回家,所以要來扯布做衣衫。由於事出突然,附近的鄰居都還不知道此事。”
楊捕頭心裡此時已是倒海翻江,倘若事實果真如此,那麼昨夜諸暨遇害的這戶人家便不是特例,而是和之前的三起案子一樣,屬於“人廚”一貫的作案物件。想到這裡,他忍不住問道:“那麼……那麼死者夫婦領養回來的那個女童,眼下又在哪裡?依照兇手的做派,豈不是應該將那女童當場剁碎燉煮?難道……難道是因為鄰家婦人忽然來訪,兇手情急之下,只好將那女童帶走,另尋它處烹食?”
謝貽香沉吟半響,搖頭說道:“此案跨越六年,可謂錯綜複雜,當中只怕還另有玄機。此時做出定論,還有些為時過早。”說罷,她又吩咐道:“僅憑店主的這一番說辭,遠不足以證明死者夫婦當真領養了一個女童回家,尚且需要我們坐實此事。大家這便分頭行事,調查死者夫婦這幾日裡所有的行蹤,去過哪些地方、見過哪些人,都要一一核查,弄清他們是否往家裡帶回過一個女童。另外再找紹興城裡的名醫,配合衙門裡的仵作驗屍,看看諸暨的這對夫婦是否有生育上的障礙。與此同時,還要請當地公差全力配合,以這諸暨為中心,搜查方圓三十里範圍內是否有走丟的女童,又或者……或者是女童的屍骨。”
當下所有公差衙役便照謝貽香的吩咐安排下去,在整個諸暨進行盤查。謝貽香和楊捕頭則趕回紹興府衙門,叫仵作仔細查驗那對遇害夫婦的屍體。如此等到第二天傍晚,終於有公差在那陳姓男子生前做工的雜貨鋪裡得到訊息,說就在命案發生的前一天,陳姓男子從東面的金家山進貨回來時,曾帶著一個衣著破爛的女童回家,約莫有六七歲年紀,由於天色太暗,當時也沒能看清樣貌;待到第二天早上以此詢問,陳姓男子卻又失口否認此事。
得到這一訊息,無疑坐實了布行店主的話,證明諸暨這戶死者果然也是領養了一個女童回家,當下楊捕頭便加派人手,在整個紹興境內全力搜查這個失蹤女童。待到第三天正午,衙門裡的衙役忽然來報,說有個神智不清的老者前來報案,說有失蹤女童的訊息。謝貽香和楊捕頭連忙叫人將這老者請進廳堂,卻是個骯髒不堪的鄉野老者,言語間果然有些瘋瘋癲癲;而他的雙腿更是早已殘廢,還是被兩個衙役架著進來的。
謝貽香和楊捕頭耐著性子盤問許久,才終於聽懂這老者的話。原來眼前這個殘廢老者,乃是紹興城外東南面文山村裡的一個老人,兒子和兒媳婦在沿海做些小買賣,卻不幸命喪於倭寇刀下,只剩一個孫女死裡逃生,也被倭寇的刀背擊中後腦,整個人變得有些痴痴呆呆,一直住這老者的家裡,終日只有爺孫二人相依為命。
誰知就在十多天前,老者這個孫女出去玩耍之後,便再也沒有音訊,至今未曾回家。老者本就有些神志不清,再加上雙腿殘廢,所以一直沒找官府報案。直到今日清晨楊捕頭派出的人到文山村查詢失蹤女童,問到這老者家裡,老者才拼死纏住來訪的公差,說要來衙門報案。
弄清老者的意思後,謝貽香和楊捕頭都是大失所望,原來這老者並非是有失蹤女童的訊息,而是自家的村女失蹤,所以要來報案。楊捕頭正值焦頭爛額之際,當下便想將這老者打發掉,誰知謝貽香忽然靈光一動,問道:“老人家那個孫女有多大年紀?”那老者夾纏不清地說了半天,最後終於回答道:“過了今年十月的初七,便該滿六歲週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