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名叫鄒松的軍士臨死前喊出的話,先競月心中一震,原來竟是神火教的人,難怪習得一身西域的邪道武功。話說就在今年年初,先競月前往洞庭湖畔的岳陽城尋找謝貽香時,還曾和那個言思道並肩作戰,聯手對抗神火教的第十一任教主以及其座下的流金尊者,事後才知道湖廣的那一場動亂便是由神火教在幕後設局,目的則是要解開墨者在洞庭湖上的封印,也便是毀去江望才所在的龍躍島,從而破去金陵城的“龍氣”。
想不到這才事隔大半年的光景,此番在這西北的玉門關之地,又再次撞見神火教的勢力。可想而知,除了殺害伙房廚子之舉,昨日義莊裡兩具屍體的詐屍,以及用馬車運送到玉門關城門口的那十來具活屍,也都是神火教所為。而且聽這鄒松的言下之意,神火教此番分明就是針對玉門關這十萬駐軍而來,竟是要讓這十萬駐軍盡數覆滅於此。
那陸將軍身為本朝的開國將領之一,自然清楚神火教的來歷,聽到鄒松臨死前這句“神火不滅,江山焚裂”,臉上已是蒼白得不見一絲血色。他當即沉聲吩咐下去,叫軍士收斂鄒松的屍體,又讓呂師爺和周師爺安撫在場軍士,萬萬不可將鄒松那一番胡言亂語洩露出去。隨後他便只請先競月一人進到軍帳之中,嚴令所有人不得打擾,這才請先競月入座,沉聲說道:“先統辦出身親軍都尉府,對這神火教的來歷自然一清二楚。對於此番玉門關的劫難,先統辦有何高見?”
既然事情牽涉到了神火教,先競月也知事態的嚴重,所以陸將軍詢問時才會用上“劫難”二字。然而對於神火教的底細,先競月到底年輕,知道的不算太多,只知道這神火教源自西域,乃是西域各國的色目人因為不滿前朝的暴虐而建立,後來才漸漸流傳到中原,吸納了不少漢人入教。待到前朝末年民不聊生,神火教便在幕後謀劃,扶持漢人反抗前朝,當中最先起事的便是黃河香軍的“九龍王”,就連當今皇帝和李九四、張初五等多支義軍,當時都尊“九龍王”為帝,組成對抗前朝的義軍聯盟。而當今皇帝和大將軍謝封軒等人,甚至還曾加入過神火教。
到後來香軍戰敗,“九龍王”戰死沙場,其子“小龍王”已然不成氣候,當今皇帝便掀起義軍聯盟的內戰,相繼擊敗李九死、張初五等義軍,終於一統江南。之後謝封軒和畢無宗揮師北上,一舉攻破前朝都城,徹底光復中原九州,神火教便在一夜之間銷聲匿跡,從此再不現身朝野,世人皆說是皇帝兔死狗烹,在暗地裡對神火教下了毒手。
其實對於神火教的無端消失,朝廷裡其實還流傳著另一種說法,便是皇帝和神火教在私下達成了協議,讓神火教全身而退,回到了西域各國。所以本朝對於西域的疆土讓步極大,只是以嘉峪關為界重修長城,放棄了漢唐時便已控制的涼州之地,包括此處的玉門關在內全部拱手讓給西域各國,以此作為神火教勢力退回西域的補償。
至於神火教消失的真相究竟如何,但凡是牽涉到政局和權謀之事,自古以來真相往往撲朔迷離,先競月也說不清楚。但是無論如何,神火教若是依然留存於世,這些年來便一定是退回了其發源地西域。而如今他們先後出現在岳陽城和玉門關兩地,顯然已經有了死灰復燃的趨勢,其意圖更是再明顯不過,當然是劍指本朝,意圖染指整個江山社稷。
想到這裡,先競月不禁陷入沉思。看昨日那些活屍的特徵,只怕與鄱陽湖畔陰間家族裡的那“華夏第一殭屍”有關,照此順藤摸瓜,策劃昨日玉門關屍變之人多半便是參與過陰間家族紛爭的那個言思道,可是怎麼又牽扯出了神火教的勢力?要知道就不久前,這言思道還和自己在岳陽城聯手對抗神火教的第十一任教主和流金尊者,難道短短的大半年時間,言思道便已和神火教化敵為友,相互勾結在了一起?
那陸將軍見先競月沉吟許久,還以為他心存顧忌,忍不住又說道:“先統辦,末將駐守在這玉門關乃是職責所在,意在保家衛國。而親軍都尉府則是皇帝的隱秘組織,其設立的目的便是在暗中監視似末將這般將士是否忠心,說到底也是保家衛國。既然都是保家衛國,逢此劫難,事情又牽扯上了神火教,還望先統辦開誠佈公,與末將推心置腹,共同化解眼前的危機。”
先競月不禁一怔,陸將軍這話分明是要自己聽他的指揮,這倒也無可厚,可是細想他這一番言辭,分明是話裡有話,他本就不善言辭,一時竟不知如何作答。幸好那陸將軍微微一笑,已說道:“在玉門關開雜貨鋪的那個寡婦,私底下做的卻是皮肉生意。此番先統辦來我玉門關,先後曾去找過那寡婦好幾次,難道僅僅是為了風流快活?”
聽到這話,先競月臉色一變,忍不住從坐席上站起身來。原來自己去找李劉氏早已被陸將軍的人看在眼裡,難道正因如此,陸將軍才對李劉氏的身份產生了懷疑?誰知陸將軍似乎猜到他心中所想,當即笑道:“先統辦倒也無需自責,那寡婦的身份來歷,其實末將從一開始便知道。皇帝的脾氣天下誰人不知?末將身為玉門關這十萬駐軍的統帥,皇帝當然放心不下,必定會派親軍都尉府的人前來監督。既然已經猜到此地有親軍都尉府的人,再看那寡婦平日裡的舉止,一切自然不言而喻。話說親軍都尉府到底是皇帝的人,末將卻只是個三品武官,當讓不敢招惹,所以這些年來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裝作不知罷了。”
先競月心中暗驚,想不到這位陸將軍居然也是一隻深藏不露的老狐狸,當即說道:“將軍莫要怪罪,親軍督尉府只是奉命行事。當此緊要關頭,自當聽從將軍差遣。”陸將軍點了點頭,又笑道:“先統辦言重了,末將並無怪罪之意。陸某人對朝廷一片忠心,素來行得端、坐得正,又怎會介意親軍都尉府的監督?只是那寡婦為了窺探末將隱私,一直想方設法接觸軍中將領,末將見她好客,便叮囑軍中將士多去光顧她的生意,也算是禮尚往來。如今既然有了先統辦這位貴客,末將也好叫其他將士別再打擾,以免壞了先統辦的雅興。”
這話直聽得先競月冷汗直下,朝廷裡勾心鬥角的事他自然見過不少,朝中大臣為了躲避親軍都尉府的刺探,手段更是花樣百出,陸將軍此舉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卻苦了那李劉氏,被左衛軍的統領高驍安排了這麼一個苦差,還被陸將軍如此算計,豈不是成了供玉門關眾將士消遣的妓女?難怪那李劉氏一心想要調回江南,換做任何一個女子,都無法忍受這樣的境遇。
陸將軍這一連串說辭可謂是大獲全勝,將眼前這位親軍都尉府的統辦製得服服帖帖。眼見自己的目的達到,他便笑道:“事到如今,先統辦不妨將那寡婦請來,大家也算正式認識認識,共同……”誰知他話還沒說完,那周師爺突然闖進軍帳,張嘴就大叫道:“不好了!不好了!”
陸將軍不禁怒道:“我早已傳下軍令,任何人不得進賬打擾,你是活得不耐煩了?”誰知那周師爺彷彿沒聽見陸將軍這話,兀自深吸了一口氣,大聲說道:“昨日被殺的那十幾個伙房廚子,眼下……眼下全部詐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