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貽香微微一怔,脫口問道:“我為何回不得金陵?”那梁知縣也不作答,反問道:“下官斗膽請問,謝三小姐可就是那江湖上人稱的‘紛亂別離、競月貽香’?”
謝貽香不知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只得點了點頭,那梁知縣這才說道:“十天之前,有個北平捕頭從江州地界路過,便是由下官出面接待。說起這位捕頭,那可是有些來頭,自稱是什麼天下第一神捕,叫做商不棄。當時他親口告訴下官,說他此行是奉了金陵刑捕房的徵調,要去往蜀地成都府徹查一樁驚天大案。由於此案的牽連太過巨大,所以被當地官府硬生生壓制了三個月之久,但眼下卻再也隱瞞不住了,刑捕房不得已之下,只要將他從北平徵調了過來,繼而派往成都探查此案。”
說起這位北平捕頭商不棄,謝貽香倒是認識,和刑捕房已故的總捕頭莊浩明合稱“天下神捕、南莊北商”,就連當年的撕臉魔一案,最後也是由商不棄窺破出了真相。只聽那梁知縣繼續說道:“當時這位商捕頭還曾叮囑下官,說刑捕房有一位謝三小姐,也是江湖上有名的‘紛亂別離、競月貽香’,如今便在這鄱陽湖一帶,要下官代為尋訪。如果有幸見到,便要轉告謝三小姐,謝封軒謝大將軍讓她儘快前往成都,協助偵辦此案。”
這番話讓謝貽香聽得是莫名其妙,且不說那商不棄怎會替自己的父親前來帶話,父親謝封軒雖然身為當朝第一大將軍,但正所謂各司其職,又怎能干涉刑捕房的事,還點名要讓自己前往成都協助偵辦?當下她不禁問道:“究竟是怎樣的驚天大案?和我又有什麼關係?”
那梁知縣卻是不敢作答,意味深長地望著在場眾人。席上的許知府忍不住嘆了口氣,說道:“方才謝三小姐對我等坦誠至此,眼下我等又何必要隱瞞於她?何況朝廷雖然極力想要壓制此案,但畢竟已近過去了三個月之久,再也如何遮掩,只怕也瞞不住世人了。”
頓了一頓,他當即沉聲說道:“原本駐紮在江浙一帶的十一皇子恆王,三個月前突然離開駐地去往成都,也不知為何,這位恆王隨後居然出現在了本朝傳奇將軍‘不死先鋒’畢無宗畢大將軍府裡,而且還被惡鬼割去了頭顱!更有人親眼所見,說是……說是……”話到這裡,他臉上不禁微微抽搐起來,竟是害怕得不敢再往下說。
旁邊的趙主簿一直不怎麼說話,此時已介面說道:“更有人親眼所見,說是關公關二爺顯靈,手持青龍偃月刀,一刀割去了逆賊恆王的頭顱!”
聽到這話,謝貽香嚇得從椅子上徑直跳了起來,將自己面前的碗筷一股腦帶落到了地上,脫口問道:“你說什麼?”
要知道當今皇帝的十一子恆王,一直帶兵駐守在江浙一帶,以防沿海的海盜和倭寇,但卻有傳言說這位恆王心懷叵測,存有不臣之心。哪知如今竟然會被人一刀割去了腦袋,還弄出什麼關公顯靈的鬼話,這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然而再看席間眾人的神情,此事分明竟是真的,就連吳鎮長聽到這話,也不由地倒抽一口涼氣。那梁知縣又補充說道:“謝三小姐切莫心急,此案究竟是怎麼回事,至今也還沒有定論,又或者只是以訛傳訛罷了。話說當時那個商不棄商捕頭還曾告誡下官,若是當真找到了謝三小姐,便轉告你說令師兄先競月、也便是朝廷親軍都尉府的先統辦,自岳陽一別之後,便已奉命趕去了成都府。卻不料先統辦這一去,便再也沒有了音訊,不曾傳回任何訊息,竟是失蹤在了畢大將軍的府邸當中,至今生死不明。”
聽到這話,謝貽香再也按捺不住,就連師兄先競月也已身陷期間,而且還失蹤了?試問江湖人稱“十年後天下第一人”的先競月,放眼這整個江湖,還有什麼力量何以令他遇險?照此推測,當時師兄前來湖廣,除了找尋失蹤的自己以外,其實也打算叫自己一同入蜀,合力偵辦此案?
想不到自己因為一時衝動,居然在這鄱陽湖畔為了那批子虛烏有的軍餉,耗費了近兩個月的工夫,直到此刻才聽到這一足以震驚全天下訊息。一時間,謝貽香腦海裡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了一尊暗紅色的將軍雕像,正是自己幼年時一段模糊的記憶;此刻再次想起,忽然間已經能夠看得清楚——那尊雕像三縷長鬚、面如重棗,手提一柄青龍偃月刀,豈不正是蜀漢時期的名將關羽關雲長,也是當世百姓一致供奉的神祗?
而這一尊暗紅色的關公的雕像,正是坐落在那位已故的畢無宗畢大將軍府上,而這位畢無宗,便是和自己父親齊名的“不死先鋒”畢無宗,謝貽香幼年時,還曾隨父親去往他的府上玩耍過。
眼下聽到這一訊息,謝貽香兀自驚駭了許久,終於緩緩定下神來。她當即便向席間的所有人微一施禮,說道:“事態緊急,還請諸位大人海涵,小女子這便先行告辭了。”說罷,她也不拖泥帶水,徑直轉身離開身在的官船,孤身往岸上而去。
待到謝貽香去得遠了,席位上的陳師爺才悠悠地嘆了口氣,笑道:“有謝三小姐這位女眷在席,若是吸食旱菸,倒顯得有些失禮了。這卻把我給憋壞了。”說著,他已從腰間摸出一柄旱菸杆來,繼而往煙鍋裡裝填滿菸絲,點燃了深吸起來。
而席上另外的許知府、趙主簿和梁知縣三人,也相繼鬆了一口氣,隨即哈哈一笑,分別摸出各自的旱菸杆,依次點燃了吸食起來。
一時間,在座的四位上司全都抽起旱菸來了,弄得整個船艙裡都是煙霧繚繞。那吳鎮長官職低賤,只得在旁陪笑,心裡卻莫名地生起一絲不詳的預感。
只聽那梁知縣忽然向他問道:“吳鎮長,方才你也聽見了,謝三小姐雖然暫時不會趕回金陵,但她遲早也要回刑捕房覆命。倘若朝廷當真要來追查此間之事,那首當其衝的,便是我們這些個當地的父母官;而你身為赤龍鎮的鎮長,更是脫不了干係。”
吳鎮長一時沒聽懂他的意思,連忙問道:“下官愚鈍,不知大人的意思是?”那梁知縣淡淡地一笑,不置可否地問道:“那些來自‘陰間’的餘孽,眼下身在何處?”
吳鎮長驚訝之下,還沒來得及答話,席上的許知府已沉聲說道:“那武林盟主聞天聽此番前來,乃是奉了皇帝的旨意,誰知事情沒辦成,還把自己的性命也搭在了這裡;他蠢倒也便罷了,卻要連累我們來給他收拾殘局。陳師爺,上次你提及的那些個從洞庭湖招安來的水匪,看來也是時候報效朝廷了。”
那陳師爺不徐不疾地吞吐著旱菸,笑道:“大人果然算無遺策,想那‘陰間’山谷雖已被水淹沒,卻是難不倒洞庭湖的水匪們。只要把‘陰間’的餘孽控制住,再從水底打撈出罪證,往後即便是皇帝追問起來,我們也能有個交代了。只不過此事到底動靜太大,要是沒有一個合理的名義,只怕還不太好行事。”
那許知府“哦”了一聲,說道:“依師爺所見,此事應當如何是好?”
那陳師爺嘿嘿一笑,說道:“皇帝早在十一年前,便想要在此地修建一座‘老爺廟’,以報昔日‘老黿救駕’之恩,卻一直沒能實現。我等身為臣子,眼下又有這麼一個機會,自然要替聖上完成這個心願了。吳大人,你說是也不是?”
吳鎮長聽到這話,再看到席上這四柄吞雲吐霧的旱菸杆,猛然回憶起當日在那漢墓主室裡,謝貽香曾向大家提到過一個極愛吸食旱菸之人,頓時渾身發顫,冷汗直下。
【本案(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