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這樣的眼神和言語,出岫猶豫了,她沒有辦法拒絕他,更何況,也不想讓沈予再失望。她此行的目的是讓他振作不是嗎?
想到此處,出岫頷首答應:“好。”
沈予笑了,立刻從出岫手中接過玉簪,又讓她背對自己坐在床榻邊上。他站起來,幾乎是顫抖著伸手去攏她的秀髮,一縷縷、一束束,只怕漏掉任何一根髮絲。
綰髮之事,他從前也為別的女人做過,大多時候是耐不住她們的嬌嗔攻勢。但他自問從沒有哪一次能像今日這次,他如此認真、如此心甘情願。
原來,過往所經歷的千嬌百媚不過都是錘鍊試手,他練就一身情愛功夫,只為了遇見這一人,用盡全心全意去喜歡。
熟練地將秀髮綰好,又從出岫手中接過簪子簪牢,沈予在她髮髻之上落下一個輕吻,深深嗅著她的髮香,笑道:“好了。”
出岫抬手撫了撫髮髻,滿意地點頭:“手藝很熟練,比我的梳妝丫鬟還要強三分。日後你若當真沒有其他出路,不如來替我梳頭罷。”
原本是一句玩笑話,但出岫不知,這正是沈予的畢生所願。為她畫眉綰髮,行閨中之趣,他夢寐以求:“那你等著,總會有這一天。”
出岫心頭一凝,佯作沒聽懂他話中之意,只抬眸微笑。不知怎地,她看到沈予也在笑,只是那笑容很決然,很遙遠,也很……悲傷。
果不其然,沈予的下一句話是:“你回去罷,別再來了。我沈予今夜在此立誓:今生若不出人頭地、重振門楣,絕不再見你。”
……
離開追虹苑之前,出岫又對雲想容囑咐幾句,還刻意穩著心神,解釋了自己和沈予的關係。
雲想容看著出岫衣襟上的一片溼濡,也聞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酒氣,只是笑道:“方才妹妹多有得罪,嫂嫂莫怪。”
出岫一愣,尚未反應過來,但聽雲想容再道:“論情,嫂嫂與相公相識在前,又有舊誼;論理,嫂嫂關心妹婿也無可厚非。於情於理,嫂嫂此舉都是賢德的,若是大哥還活著,他也會贊成。”
雲想容這一番“於情於理”的說辭,將出岫堵得無話可說,最終她只是笑笑,又留下些銀票,便帶著淡心、竹影和竹揚離開。
去了一趟追虹苑,來時六人,走時變成了四人——神醫屈方及其義女玥菀留了下來,說是方便師徒二人敘舊。出岫明白屈方的意思,他是怕沈予想不開做出自殘之舉,雖然眼下看起來不會,但屈方能留下照顧沈予,出岫也更放心一些。何況,沈予並未拒絕。
無論過程如何,至少沈予是勸動了、也振作了,出岫總算了卻一樁心事。對於這個結果,她很欣慰,她也希望有朝一日,沈予會理解她為何做出那些曖昧的舉動,說出那些曖昧的話語。
終有一日,他會釋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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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氏在京州有無數私產,其中一座私邸“流雲山莊”最為奢華,也是眾人皆知的雲氏產業。這一次前來京州,出岫本就不打算低調而行,相反她還要藉此機會探清京州局勢,並且拜訪當朝左相——也是慕王的岳丈,未來的國丈大人。
因此,出岫選擇棲身在這座“流雲山莊”,方便與公卿往來,也方便打點京州的生意。只不過,這座私邸雖名為“山莊”,卻不在城郊,而是毗鄰著赫連氏的祖宅。幸而,如今赫連齊在朝為官,聶帝另給他賜了官邸,他和明瓔不在祖宅里居住。
從追虹苑回流雲山莊的路上,出岫哭了,獨自一人坐在馬車裡默默拭淚。她也不知自己在哭些什麼,是哭沈予一片痴心錯付?還是哭今夜自己對雲辭的背叛?
心亂了,有些事情也就不得而知。
哭著哭著,出岫在車裡睡著了,待馬車停下來時,她恰好驚醒,便聽到竹影在車外稟道:“夫人,流雲山莊到了。”
出岫整了整儀容,任由竹影攙扶自己下了馬車。府門前一排燈籠高高映照,令她瞬間耀了眼。剛緩過心神,山莊裡幾個得臉的下人已齊齊跪地行禮:“見過夫人。”
出岫趕了一天路,晚上又在追虹苑折騰一番,實在累得很,便隨意地擺擺手:“辛苦了,明日再來拜見罷。”她已沒有精力再去應付下人們的逢迎與自薦。
言罷出岫又轉對淡心、竹揚等人命道:“你們也勞頓了,都歇著罷。車上的東西先放著,挑揀最重要的幾樣卸下來,其它的明天再收拾。”
淡心率先領命稱是,出岫便強打著精神邁步上臺階。豈料剛走兩步,流雲山莊的管家忽然上前稟道:“夫人,刑部侍郎赫連大人,已等候您多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