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維寅跑回觀賞園,尋了個角落繼續施肥。過了一陣,園林門口處傳來騷亂聲,有個女孩在施肥時下意識地捂了捂鼻子,被追回來的梁教官正好看在眼裡,抓著她的頭髮拖行了七八米,園林裡迴盪著刺耳的驚叫和哭聲。
“嫌棄臭是吧?受不了是吧?過來!”
梁教官推開花壇邊一名正在施肥的學生,指著那隻倒了一半的糞桶。
“把手給我泡進去。”
“對不起老師……老師我錯了……老師……”
女孩跪在地上,拉著他的大腿,泣不成聲,梁教官將其一腳踹開,仍不解氣,罵罵咧咧地把她拽起來,在女生劇烈的尖叫和掙扎中,將她的雙臂按進了糞桶裡。
園林的另一處,時左才仍舊沉默地給眼前的花圃施肥,對撕心裂肺的哭喊聲視若罔聞。
……
忙活了一整個上午,破零班的學生們輪流到洗手池清理了一番身上的汙漬,便回到宿舍,領了各自的飯盒,趕到食堂去了。
——當然,為了確保自己的午餐體驗,教官們特意勒令時左才和李維寅二人在去飯堂前,花十分鐘回宿舍衝了個澡,換了身衣服。
待回到飯堂裡,破零班的學生們已經吃得七七八八了。自從上次方常一眾“越獄”的事件發生後,學校的窗戶已經被臨時加固了一道,窗外的圍牆也特意裝上了許多碎玻璃。想要故技重施只不過是痴人說夢。
走到打飯視窗,李維寅照例沒有拿到什麼像樣的飯菜,半盒米飯,幾棵蔫吧的菜葉,澆上了一勺剩下的湯汁。
他習以為常,自顧自地端著飯盒坐到後廚門前,獨屬於自己的位置上,與世隔絕。
破零班用餐的時間只有半個小時不到,他又專門回了趟宿舍洗了個澡,剩下的時間不多。所以要儘快將午飯解決。
好在這次不用浪費時間挑出飯裡的蛋殼。他剛扒了兩口味如嚼蠟的米飯,便聽見一道漸漸走近的腳步聲。
他抬頭,面露驚愕。
那個叫做藍思琳的學生,在同一張桌子上坐了下來。
學校的飯桌有很多張,呈長方形,是不易燃的塑膠桌子,每張能坐下十幾個人。
藍思琳其實離他頗遠,在對角。
但長久以來,都不曾有人願意和他共坐一桌。久而久之,他已經把這裡當做了這裡的領地。
而現在,那個叫藍思琳的人,就彷彿是初來乍到的愣頭青,毫不在意地闖進了本該只屬於自己一個人的小小天地。
這讓李維寅感到很不自在。
極度的不自在。
但他卻不能做什麼。
因為這張桌子並不屬於他。儘管在所有人約定俗成的觀念裡,那是隻有他一個人會坐的位置。
他也不可能主動說些什麼。
他之所以被人叫做“啞巴”,自然是有原因的。
因為他從來不與任何人主動交流。入學半年,他沒有結交任何一個朋友。
李維寅不需要朋友。因為李維寅甚至不需要活著。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活著。興許他活到13歲唯一的理由是他害怕死去。
死後的世界,一切都是未知的。
他是啞巴,卻不是木頭人。儘管他善於隱忍,但他也害怕痛楚。
他害怕死後,痛苦會持續到永恆。
作為天生的阿茲伯格症患者,他總是習慣性地瞭解自己不瞭解的一切,以此換取微薄的安全感。他害怕未知。
也害怕死去。
而如今,他的生命中,或許又闖進了一樁未知的事物。
那是一個人。一個叫做藍思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