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了?”沈晴心裡明白,他該是來說昨天沒能說出口的話,便道,“前廳有請。”
是日午後,早晨還有些陰濛濛的天,變得晴朗起來,皇后料理完宮內宮外的事務,終於抽閒來陪伴女兒,沈晴忽然入宮了,小公主最喜歡姑姑,飛奔著跑了出去。
“去過長壽宮了?”似煙出來問道,“皇祖母早晨還在惦記你呢。”
沈晴卻道:“有件事,要來求嫂嫂。”
“求我?”似煙心裡略略猜想,但晴兒和畢家有什麼交道,至於為了他們奔波?
這會兒功夫,凌朝風已經帶著小晚上了岸,策馬揚鞭地趕到下一站,這裡已經整整齊齊地堆滿了滿倉的糧食,都是要在日後運輸給衛將軍的。
小晚大開眼界,那倉庫在山洞裡,大得嚇人,光是巡邏守衛的人,她眼裡就見了幾十號。他們防火防賊,十分嚴肅,看到小晚,也是將她上上下下地掃視,嚇著小娘子了。
雖然主人家十分客氣,但凌朝風還要繼續趕路,只匆匆喝了幾口茶,租了一駕馬車,帶著小晚就繼續疾行。
第二次出門,小晚已經習慣了這樣的顛簸,雖然累,可捱得住,還能有心情和相公說話,她特別好奇今天看見的這一切,不斷地問為什麼。
凌朝風很耐心地解釋,小晚好奇這種事,不是應該朝廷自己解決,怎麼卻是從民間供給?
凌朝風說,因為太上皇好戰,沒事就帶著隊伍東征西討,朝廷是死的,可百姓是活得,等著朝廷籌集糧草再運往前線,戰士們要餓死了,且多了一道手續,就多了一層貪汙。
於是漸漸實行這種直接從民間購取的制度,朝廷歸朝廷的準備,民間的則作為儲備,以備不時之需。
“爹孃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專門為朝廷奔波這些事。”凌朝風道,“據說剛開始也挺亂的,畢竟不是人人都有能力能滿足軍隊的需求,還有各地財主之間的博弈,磨合了幾年後,才有了今日五湖四海完備的脈絡。而我只是其中之一,很可能你在路上擦肩而過的某個陌生人,也是秘密為朝廷辦事。”
小晚很嚴肅地聽著,凌朝風樂了:“害怕嗎?”
“不害怕,就是震撼。”小晚一本正經地說,“我這樣一個鄉下丫頭,也有一天能為朝廷辦事,越來越覺得,只要好好活著,什麼事都可能發生。我從前一心想死掉了就解脫了,真是太傻了。如果再活一遍,我哪怕用鐮刀劈死許氏,也不能等有一天被她活活打死,或是叫她賣了。相公,命是要靠自己爭取的,對不對?”
凌朝風反而被嚇著了,笑道:“我家晚晚,真是了不得。”
然而此刻,另一個人,也正在為別人爭取,沈晴來見皇后,果然是受畢振業所託,要為他的妹妹求情。
似煙反問晴兒:“你和畢家,有這樣深的交情嗎?我來得晚,倒是不知道呢。”
連憶答應了,為寒汐蓋上被子,讓她早些休息,說是再要去照顧祖母,便從屋子裡退了出來。
郎中府不大,前院連著後院,如今住進了祖母和小姑子,已是塞得滿滿當當,一出門,她就看見二山站在廊下望著黑夜。
“在罰站?”連憶笑。
“我都多大了,誰罰我?”二山嗔笑,招手讓連憶過去,深秋夜涼,他和他哥哥一樣,最疼媳婦。
“小時候凌掌櫃罰你嗎?”連憶問。
二山說:“何止是罰站,當初為了我私自闖到你家裡,被你爹抓住找我哥贖人的事,我被他狠狠抽一頓,拿鞭子抽的。”
連憶張大嘴巴:“凌掌櫃這麼狠?”
二山笑道:“那也不會往死裡打,小的時候也一樣,可憐霈兒,被親爹孃遺棄,結果找了這麼一個爹,他往後啊,不會比我好過。若是不好好唸書,調皮不聽話,或是叫嫂嫂生氣,就死定了。”
連憶笑道:“做個好孩子不就行了,霈兒一定比你強。嫂嫂也不會生霈兒的氣,我聽寒汐說,嫂嫂和她在一起時,三句不離霈兒,歡喜得很。”
二山說:“哎,偏偏我們還沒見過嫂嫂。”
連憶搖頭:“我卻覺得,好像早就相識似的,將來見了面,我也不會陌生。”
二山感慨:“你還有機會見到她,寒汐再也見不到了。”
氣氛一下子低沉了,二山說奶奶決定明天進宮,求太皇太后,皇帝沒有削去她的誥命,她還有資格去見太皇太后,畢家已經四分五散那麼慘了,再把唯一的孫女送去西羅國,奶奶怕是……
二山心痛地說:“我不想報復他們,結果也變成了這樣,最無奈的是,偏偏什麼都報應在他們兄妹身上。”
“一定有法子的。”連憶道,“我們和娘娘,總還算有緣分,我們的姻緣還是娘娘賜的,二山,我進宮去求娘娘可好?”
祖母要去求太皇太后,妻子要去求皇后,偏偏自己還把去求皇帝的畢振業帶走了。
二山牢牢記著皇帝曾警告他的,遇到任何事,不要先想著如何威脅皇帝。
不是他如今膽怯了,不是為了保住官位而畏首畏尾,再也不敢做血氣方剛的事,他是明白了,皇帝一旦決定的事,根本無法轉圜。
“連憶,奶奶那裡我攔不住,她便是去碰了壁也沒法子。但是你聽我的,這件事先靜觀其變,左右真正離開大齊還有一陣子,我們再看看,有什麼法子能把人留下來,而不是一味地去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