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朝風指了指樓上:“那邊有個人著急得很,你不給她今天把這件事定下來,她夜裡睡不著,你捨得?”
素素抬頭見小晚要下來,忙道:“你乖乖等我,我這就回來。”她把眼淚抹了,對凌朝風說,“掌櫃的,麻煩您送我一趟。”
白沙河邊,大慶剛拉了一趟船,縴夫夏日裡拉船,只穿一條褲衩,這樣可以省得衣裳被磨破,據說在有些地方,是連褲衩都不穿的。此刻岸上好幾個光著身子的男人,等著船主分錢,素素剛到時,嚇得背過了身去。
大慶趕緊穿上衣服,氣喘吁吁地跑來:“掌櫃的,你們怎麼來了?素素……你怎麼來了?”
凌朝風笑道:“她有要緊的事問你,你們倆說。”
見有漂亮的小娘子來找大慶,後頭的縴夫都吹著口哨瞎起鬨,素素羞得滿臉通紅,可事已至此,便把心一定,大聲說:“我娘今早,去你家提親了……”
白沙河上浪濤陣陣,凌朝風站在河邊,聽著風聲濤聲,隱約能聽見素素的聲音,忽然身後一陣熱鬧,他轉身,只見大慶把素素打橫抱了起來,素素羞得把臉埋在他胸膛裡,大慶卻驕傲地對那些縴夫挑夫們說:“我要娶媳婦兒啦。”
凌朝風不禁笑了,想到他和小晚成親時的光景,卻是心疼起來。
半個時辰後,大慶跟著素素凌朝風一道回了客棧,大慶朝陳大娘磕了頭,改口喊了聲娘,叫陳大娘哭得泣不成聲。
一家子和和美美,便坐了板車回去,素素要去給未來的婆婆磕個頭,至於成親的事,等回來再和大家一起商量。
張嬸美滋滋地站在門前,看著一家子人走遠,說:“老天爺總算不是吃閒飯的,正經做事了。”
彪叔摟過她笑道:“老天爺一直都正經做事,你說呢?”
張嬸拍開他的手,嗔道:“沒個正經。”
凌朝風默默看在眼裡,拿了一盤水果,往樓上屋子裡來,卻見小晚抽抽噎噎地躺在床上抹眼淚,見了自己,怯怯地說:“相公,我是高興的才哭。”
“高興了該笑,你哭什麼,成天就傻乎乎的。”凌朝風來擦她的臉蛋,故作生氣地說,“你總是哭,將來我們的娃娃也愛哭。”
小晚吸著鼻子說:“我不哭了,我再也不哭了。”
凌朝風溫和地抱過她,晚晚身上涼涼的,夏日抱在懷裡,好是愜意,他道:“晚晚,我對不起你。”
小晚一怔,推開凌朝風擔心地看著他:“怎麼了?”
凌朝風道:“當初我沒問過你願不願意,就把你娶來了,縱然我們過得好,當時我也做錯了。我該正經地來你家找你,讓你先知道我是誰,好好問你願不願意,然後歡歡喜喜地嫁過來。這件事,我一輩子也彌補不了,當初你該多害怕,被捆著綁著,捱打捱餓,流著眼淚做新娘。”
小晚嘿嘿一笑:“我都不記得了呢,我只記著,有個人要我還一千兩銀子,我沒法子,只能這輩子跟著他,被他欺負被他兇,不聽話就要挨收拾,成天可憐巴巴的。”
凌朝風在她唇上啄了一下:“胡說八道。”
小晚嬌然道:“相公,你可忍一忍,等我們的孩子生出來,我天天給你親。”
凌朝風在她額頭輕輕一吻:“我等著。”
客棧有喜事,且是雙喜臨門,所有人都高興,雖說大熱天辦喜事辛苦,但七月二山就要上京,想著讓他也吃一杯喜酒。
於是等素素和大慶再回來後,眾人商議,六月十五就把婚事辦了,那日月圓,正好圖個圓圓滿滿。
要辦喜事,少不得置辦東西,張嬸帶著嫁女兒的心操辦這件事,和陳大娘去鎮上買東西扯料子,忙得不亦樂乎,彪叔每天都帶著一車的東西回來,直奔白沙村去。
這樣的動靜,叫相熟的人看著,便知道是要辦喜事了,白沙鎮終究是小地方,訊息傳得極快,不出三天,嶽懷音就在思韻閣裡聽婢女們說,素素要嫁人了。
她怔怔地問:“誰娶她?”
婢女們道:“就是每天送她去客棧上工的那個漢子,據說是白沙村最窮的人家,素素也真是不挑。不過啊,人好就是了,反正凌霄客棧有錢。”
為什麼素素這樣被糟踐過的女人,可以得到男人的真心,可以圓滿地成家嫁人,為什麼她付出一切,什麼都得不到。
這世道人心,憑什麼這樣不公平。
嶽懷音怔了好久,婢女們都不敢再多嘴,只小心提醒她:“小姐,今晚縣太爺要來的。”
她眼眸一亮,唇邊勾起一抹冷笑,她不好過,誰也別想好過。
日子過得飛快,轉眼已是六月初十。這天一場暴雨,沖走了幾分酷暑,雨後,陳大娘在瓦房前的地裡檢視她種的菜,有個村民在田邊喊她:“素素娘,有人找你。”
陳大娘聞聲,直起腰來,只見院門外站著一個男人,熟悉的身影熟悉的面容,身上挎著一隻薄薄的包袱,目光幽幽地將這裡打量一番,與她對視,衝她冷冷一笑,喊了聲:“娘,我可算找到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