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她在老胡的事情上終究還是要跟我作對,知道我維護這個老員工,既然不能開除,就安排他做了又髒又累工資又低的保潔,況且他還拖著一條瘸腿,本來走路就不方便,現在還得每天拿著拖把掃帚跑上跑下的拖地,倒垃圾……
“你還是回車間吧,我待會兒會給人事的打給電話,讓他們重新給你調崗。你看你現在年紀大,行動又這麼不方便,每天辛辛苦苦把地拖乾淨了,大家都不忍心去踩了是不是?”
“呵呵,”老胡笑著道,“謝謝陸總關心。不用麻煩了,只要公司能給我一口飯吃,做什麼工作都沒關係,保潔挺好的啊,可以到處走走,不像待在車間裡那麼悶,還有休息的時間。別看我是瘸子,這麼多年也習慣了,要跑也跑得起來,以前又在工地上做過,力氣大著呢。”
老胡緊接著自嘲道,“還有啊,以前在車間裡感覺不到自己的價值,現在掃廁所了,反而發現自己挺有價值了,只要一天沒來工作,大家就很不習慣,是不是?”
我被老胡這番話逗笑了,總覺得他這個人很特別,對我這種公司高層沒有畏懼感卻又不失尊重,言談舉止有分寸,氣質裡自有一份淡薄悠然……雖然眼神滄桑,身體殘疾,倒是把自己打理的比較整潔,就算幹著最髒的工作也沒有邋遢油膩感。
“那你先忙吧,有什麼困難可以向我反映。”我看他沒我想象的那麼可憐,也就不再多加干涉了,畢竟他只是公司裡一個很不起眼的底層老員工,我再怎麼憐憫他,他再怎麼‘特別’,我也不可能跟他走得太近。
我轉身走了沒幾步,老胡又在後面叫我,“陸總,”
“還有什麼事嗎?”
“……”老胡看我的眼神裡似乎有那麼點激動,不過很短暫的注視後,他又恢復了那副恭敬狀,“我想請問陸總,能不能答應我一個小小的要求。”
“你說吧。”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一向對員工冷漠苛刻的我,會對這個不起眼的老伯格外寬容。
“我想,以後每天都負責打掃您的辦公室。”他說。
我聽了,有點點錯愕,“這就是你的要求?”
“嗯。可以嗎?”
“……”我一時有點搞不懂他這個要求,以及他那副奇怪的、略顯激動地表情,不過還是勉強點頭,“可以啊,這個隨便,你和負責我辦公室清潔的阿姨換換就行了,誰打掃都可以的。”
“謝謝。”他顯得很興奮,滿臉都是讓我搞不懂的感激之色。
接下來的幾天裡,我發現自己每天來辦公室時,裡面已經是一片清新整潔,地面、桌面、窗臺,每個角落都是一塵不染,綠色植物也澆了水,整體環境比以前的保潔阿姨打理的乾淨多了,每天進入辦公室都讓我心情大好。
有天在辦公室坐下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桌上貼著一張便利貼,便利貼上有一句話:給自己一個微笑,讓心情豁然開朗,不為昨天而懊惱,不為明天而迷茫,快樂而知足,寧靜而致遠。
這種雞湯語言沒有引起我多少共鳴,更吸引的我的還是這段字跡。這段話是用黑色中性筆寫的,字跡是乾淨利落、流暢自然的楷書,特別標準的那種楷書,就像書法藝術一樣,看得人賞心悅目,很有‘質感’。
我正奇怪這誰貼的,這時打掃衛生的老胡進來給我辦公室的垃圾桶裝垃圾袋,就問他有沒有見過誰貼的這個便利貼?
誰想到老胡淡淡一笑,說到,“是我寫的。我看你平時都沒怎麼笑過,好像有什麼難過的心事,就寫了這句話放在你辦公桌上。”
“……”我再次被震住了,不可置信的,“這些字,真的是你寫的?”
他點頭,“對,隨便想的,也沒什麼內涵,陸總見多識廣又年輕,可別笑話我們這種古板的老年人。”
“沒有,”我再次拿起便利貼,欣賞了一邊那些句子,那漂亮的字跡,再看看眼前做保潔的老胡,不得不對他又刮目相看了,順帶問他,“老胡你是哪裡人,年輕時做什麼工作的?”
“我啊,”老胡猶豫了一下,坦白道,“我是S省的人,年輕時在我縣裡做過副縣長……呵呵,不過那已經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不提也罷。”
我以為自己在聽個笑話,對他從頭到腳一番打量,“你……做過縣長?那為什麼後來——”
他喟然長嘆,“這個說來話長,簡而言之,我那時因為一個女人,進入了監獄,自己仕途也毀了,出來後也早已家破人亡,妻離子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