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氏一出聲,慕雲歌立即就蹲了回去,心中疑雲更重。
回想起剛剛肖氏的話,她的身子微顫,直覺肖氏隱藏了一個秘密,而這個秘密跟自己只怕脫不了關係。按照大戶人家的體面,妾室亡故不但不能葬入祖墳,除了親子亦不能無事祭掃,祭掃時墳頭上的白幡也有規定,只能上三十二掛,六十四掛,那是妻子的特權!
一個妾室,就算是爺爺的妾室,為何會擁有這麼多的特權,更需勞動她一個嫡女親掃墳頭、掛白幡?
再則,剛剛她詢問肖氏的時候,肖氏的回答也太過敷衍了一點!
正驚疑不定時,肖氏凝噎了片刻,忽然低吟了一首詞:“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十年了,想不到轉眼間,你已去了十年。”肖氏吟誦完畢,又靜了片刻,才說:“我年歲漸漸大了,容顏沒改多少,想來你還認識。剛剛給你清掃的那個就是雲歌,你離去時她方三歲多,此時已長成了大姑娘,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品德禮儀,我雖不敢說教得甚好,也決不至於辱沒了你的門楣。你瞧著可放心?”
清風拂過,側柏無聲,山谷裡唯有肖氏的啜泣聲淺淺淡淡。
玉珊在一邊柔聲勸說:“夫人,莫要太過傷心,損了身子小姐又要擔心不說,到時候問起來,就不好回話了。”
“我省得,不會讓她看出來的。”肖氏點了點頭,伸手撫著墓碑上的字跡,淚又走珠一般滾落:“只是……只是瞧著故人黃土,難免心傷!”
“宮姑姑若是泉下有知,也絕不願看到夫人如此傷心的。”玉珊繼續勸慰:“更何況,當年宮姑姑就說,她出了慕家門第,此後老爺夫人就權當她只是個普透過客一般,不必過多記掛。”
肖氏幽幽嘆息,終是聽了她的勸阻,拿手絹細細抹了淚。
“估摸著小姐也快回來了。”玉珊從袖袋裡拿出粉撲,在肖氏臉上輕輕塗抹:“夫人氣色不好,幸好出門時已預料到這種情況,先行上了些妝容。否則小姐待會兒回來看見夫人忽然畫了妝,必定要疑心。”
肖氏由得她折騰,勉強笑道:“你一貫細心,若非你這麼多年來一直幫襯著,我著實難將她養大……”
玉珊輕笑:“夫人還跟奴婢客氣,也太生分了些。”
兩人輕聲細語,未曾想到這樣的話落在慕雲歌耳中,是何等的驚濤駭浪。身子好似在風中搖擺,在浪中沉浮,茫茫然抓不住一點浮萍。身子一邊滾燙,一邊冰冷,冷熱交替中,頭腦越發昏昏沉沉好似一團漿糊,有什麼閃到了嘴邊,又在心裡濃烈地翻滾,可偏偏抓不住、說不出!
肖氏和玉珊沒有再說別的,就那麼迎風而立,等得久了,玉珊不禁起疑,回眸四看:“小姐怎的還沒回來,莫非出事了?”
“應該不會吧?”肖氏詫異,“這裡偏遠,又是墳場,一般人都避諱,又怎會有人來?”
玉珊搖搖頭,沒有說話,只是眼神很是謹慎。
慕雲歌知道,自己不能再呆了,再呆得久了,等回去拿了披風,回去就不好解釋。
幸好佩欣極為機警,見慕雲歌蹲在墳後一動不動,似乎心事重重,早已小跑著回車邊,取了肖氏和慕雲歌披風。眼波掃到車廂暗格,她雙眸閃動,快速將暗格裡的食盒拎出來,分了兩樣肖氏不喜歡的擱在暗格,才帶著東西快速返回。
回來之時,慕雲歌已站在岔口上等著,見她手中的食盒,頗有深意又暗含感激地看了她兩眼,從她手中拿過披風:“走吧,娘要等急了。”
兩人急步往回走,沒等走到山坳,肖氏已帶著玉珊往回走,見她安然無恙,總算舒了口氣:“怎去了那麼久?”
“給娘拿了披風,又怕娘餓了,特意撿了些點心帶過來。”慕雲歌上前一步,將披風給肖氏繫好,才笑著說:“本以為娘要在那邊多呆一會兒,還打算將點心帶過去,也讓宮奶奶嚐嚐。”
她邊說邊暗暗觀察肖氏的神色,貌似無意的宮奶奶三個字一出口,肖氏低垂的長睫毛就驀然一顫,嘴角的笑容也有片刻僵硬。
玉珊連忙接話:“還是大小姐有孝心。”
這話似是提點了肖氏什麼,肖氏抬起頭來,目光慈愛地包裹著慕雲歌,見她額頭一層薄薄的溼潤,忙用手絹替她抹了抹額頭,嗔笑:“我也不是很冷,瞧你這一頭汗,是不是回來時走得太急了?”
“怕娘凍著。”慕雲歌簡短地說著,伸手挽上肖氏的胳膊,柔軟一笑。
玉珊和肖氏這才確定她並未起疑,心下鬆了口氣。
“娘,女兒還沒給宮奶奶磕頭,可要回去?”慕雲歌狀若剛想起來,徵求肖氏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