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平回握了下我的手,雖仍一臉冷酷但明顯語氣中緩了怒意:“朕自有打算,你無需多言。既然傷得這麼重就好好養傷,莫要再自作主張引起後患。”
燕七臉上一痛,竟跪在了面前,“公子,是我錯了。”
阿平擺了擺手,“下去吧。”
等燕七黯然而走後我忍不住問:“你與燕七之間怎麼了?”他黑眸幽然鎖定我的眼,一字一句道:“不允許任何人打你的主意,小七也不行。”
心中一頓,是因為之前燕七擅自做主將我送進朱高煦營中的事?當時燕七的計劃是拖住朱高煦,事實上還真拖了一天多的時間。可看眼前形勢以及剛才燕七的進諫來看,似乎拖延的這一天並沒有對戰事起到作用。然而當我後來獲知整件事的過程後,只能慨嘆那句:成也蕭何敗也蕭何,而這蕭何就是我。
原本我將朱高煦增援的軍隊拖住在半途,是對浦子口那邊的戰略極有幫助,盛庸與朱棣的幾場硬仗都勝了,將朱棣的大軍已牢牢堵截住。
而在朱高煦前去增援的沿路已經布好防線與陷阱,只要踏及底線便可剿殺無數燕軍。然而,當阿平得知我也在朱高煦軍營之中後不但撤了那許多佈防,還從宮中調兵連夜趕來救我。
這就是為何我與朱高煦一路過來時並沒有碰上任何阻截的原因,而因為這一戰略的改變使得整個戰局幾近崩盤。最終沒能將朱高煦截下,且林中的夜仗使其鬥志倍增,如今全線壓往浦子口,以朱高煦之生猛攻勢怕是盛庸抵擋不了多時。
我問阿平為何不採納燕七與木叔的建議,他沉默良久後才緩緩而述,卻令我驚怔在原地。
他說,從我的反應裡已經能夠預料到將來種種,如果不能從根本上徹底顛覆,那麼再多的行為也不過是跳樑小醜。
輸,他也要輸得有尊嚴。
我能理解他的心路歷程,生來的環境就教導他優雅地活著,而不是卑屈地死去。所以那場大火,終將會到來,無論如何顛簸周折,就像匯流成河一般終還是到了那處。
我又回到了皇宮。朱高煦的軍隊只是圍住了正城門,我們繞道從西門而入的。想來也非朱高煦大意,首先他篤定了阿平不會逃,其次怕也是故意留個缺口,只等燕軍大軍壓境這個缺口勢必會被封閉掉。
六月初一,朱高煦抵達浦子口加入混戰,勢如猛虎,殊死一戰擊退盛庸;
六月初三,燕軍從瓜洲渡江,再次擊敗退到此處的盛庸;
六月初六,燕王大軍抵至鎮江,而守將不戰而降。
至此,南軍已然潰敗,再無將可迎戰燕軍。於六月初八日,朱棣率領大軍抵達原朱高煦駐紮之地的龍潭,遂與京城只隔三十里。
這一樁樁戰報呈上來時全朝震動,而原本堅信朝軍不可撼動的方孝孺這批老臣更感不可置信,他們推動的文治與獻的計謀都像散於空中的紙灰一般消失於無形中。這時有一部分朝臣有了與木叔一樣的想法,紛紛上柬遷移都城往內地以圖它日復興,但方孝孺卻以太傅之名在朝上與群臣爭辯,說我朝尚有數十萬大軍,不該懼了逆臣賊子,即便是真戰敗,吾皇為社稷而死也是理所當然。
聞聽到此言時我在後宮大怒,將手邊的桌椅都給掀翻了,恨不得抓來那方孝孺棒打一頓。迂腐!冥頑不靈!所謂江山社稷綁了阿平的一生,連最後都要他為此而死,有這般道理嗎?
相對於我的憤憤不平,阿平的態度卻令我感到很不安。他就像突然被人抽走了喜怒,面對戰報面對群臣時情緒都很平靜,多半是以三言兩語打發了那些進諫的臣子。
回到後宮裡他還能以平和的語氣跟我講述朝中事,我問他為何不怒,他反而笑著說那方孝孺本就做事頂真,不過是說了職責以內的話而已。
我默然以對,沒有再去左右他的想法。
都到了這時候了,其實也沒有再多言的需要,該如何選擇都已在每個人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