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子敦笑著問道“看的什麼書,這麼投入?只是看起來不太像課本或是那些史書,倒是挺像市面上賣的很好的小說。”
亨亞日“咦”了一聲,說道“你這眼神倒是挺好。”
把書合上後,又左右翻看了下,在注意到封皮時,這才發現封皮畫的是一對年青男女相依偎的場景。顧子敦從亨亞日手中接過小說,看看書皮,見到作者是恨水。他笑著道“我家裡頭就有好幾個恨水先生的忠實讀者,從這裝幀上多少能看出些端倪來。”說完又問道“怎樣?好看不?家人不讓我讀,而且書裡的好多字我也認不得。”
亨亞日說道“就那樣唄。比課本上講的東西有意思一些,另外就是講長故事,只是沒人會給你講道理。”
顧子敦說道“就煩書本上那些講道理的話,翻來覆去的,還不如人之初,性本善來得實在。”
“嗯嗯。”
下午考試時間安排的是下午二點和四點各開一場,五點半時統考的筆試部分就全部結束。到六點半時,最後一科的批改和成績排序就基本結束了,剩下的就是綜合統計個人得分,這個會稍微麻煩一些,只在考第四科的時候,往往前三科的匯總已經做好,甚至一至三年級只考三科,第四科考試的時間裡做統計的教習就會空閒,所以總成績也早早就出來了。晚宴時間也就定在六點半開始,一個小時就結束,八點在大禮堂開始全天的重頭戲—頒獎禮。頒獎禮由市政府教育局主辦,會有市裡的官員親自來給獲獎者頒獎,每個獲獎者都會登臺展示,接受大家的祝福。不過這其中年級頭名是要受到重點推介,是大家矚目的焦點,給他們上臺亮相的時間就長,二三名的時間就要短的多,多還是集體亮相。另外就是每個獲獎者受邀上臺後,會站在代表了自己本次統考得分總成績的展板前來接受大家的祝賀,所以不但人可以看得一目瞭然,成績也都會相應的展示給大家看。
第三科考完以後到大禮堂裡來休息的同學漸漸多了起來,而四、五年級的同學因為要準備下一場的考試,都不多做停留,而其它年級的同學都已經考完,大多都在這裡,主要就是等成績釋出,看哪些幸運兒能夠有機會參加待會兒舉行的晚宴。統考成績釋出後,統考主辦方——教育局會直接在禮堂裡宣名,各年級前三的同學就分別上臺領請柬,好方便安排家人出席晚宴。
顧子敦說道“我們也稍等一會兒吧,等成績釋出了,宣完名,我們再出去,別耽擱了正事,反正也不急這會兒。”
“好,那就等一會兒,只是一幫人相互之間也沒幾個彼此是認識的,一個個鬧哄哄的,實在太吵了。”
“是啊,一個個的都太沒教養了,沒家教。”
“家教是什麼,是家裡教的嗎,這不就是家學嗎?我們是新學,不是家學。”亨亞日打趣。
顧子敦無奈,說道“你是明知故問了。也是,這幫傢伙哪裡知道還有家學一說,盡是些泥腿子、暴發戶的,要麼靠著揀洋落髮家,要麼就是吃人不吐骨頭髮家,哪裡能有什麼底蘊,還知道有正經家學這一說,頂多是私塾而已。”
亨亞日環顧了四周一回,沒有發覺這些同學有什麼異常,除了有二堆人稍顯集中些外,另外就是一些零零散散的一些像亨亞日、顧子敦、劉昭這樣的人。亨亞日覺得有些奇怪,不知道顧子敦的有感而發的出發點在哪兒,但顯然是那看起來像是兩堆人的問題。這兩堆人從外在看來差別並不大,只除了一堆人大多著西式衣衫,而另一堆多著國式長衫。亨亞日不由說道“言傳身教嘛。都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兒會打洞,有樣學樣的,這就是家教。”一面又問道“咦,難道說這些人你都認識?”
顧子敦說道“怎麼可能!這裡面的人我認得的也是很有限。不過,這餘斛有家學的除了我們區的那些老住戶外,就是後來舉家新搬遷過來在林陵區的外地來人,這些人不說多熟,至少面相上知道一些。至於我為什麼這麼說,我就不告訴你。”
“哈哈,你小子,有點調皮哦。”
“你猜?”
“我這新來的,對這邊的事知道的很少,怎麼猜?”話是這麼說,但多少還是有些意動。
“你就猜猜看嘛,反正這麼吵,也沒法看書的,閒著也是閒著。”
“嗯,好,那我就猜猜看。就你剛才酸溜溜的說了那些情況,是不是近些年來有那麼一些人出海發了財,另外有些人欺行霸市的也發了財的?這些人是不是早先就只有爛命一條,其它的啥都沒有,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所以膽子特別大,啥都敢幹?於是拼著性命不要,拿命掙得這一份的富足。要麼就徹底消逝,要麼就掙夠這一世富足,這些人大約就是那些人了。沒有祖輩的財富積累,想要富足,就只得自己豁出去,憑著那一股不怕死的信念,掙得都是那些賣命錢,只是最後看賣的是誰家命罷了。洋獲的可能幹淨些,只是風險也不小,你這坐地戶看不上人家,是不是也羨慕別人錢來的容易?你這家大業大的還在乎他們這才幾個大洋。”
“去,別瞎說。你猜的也算中,那兩撮兒集中些的穿西洋服裝的和長衫的就是這類人的子弟,西洋服裝的是揀洋落的,那些長衫多是本地和外地幫派的。你說奇怪不奇怪?新學在這兩類人家中是反倒是最容易接受的,反而是我們這種和劉昭這一類的,反倒成了新學裡的少數。”
“他們參與新學的動機應該是不一樣的。揀洋落的應該是見識過國外新學的好,知道學習新學對自己的益處;幫派的應該是私塾也好,家學也罷,都弄不起來,又想讓子弟不必如自己一般,所以見學就上。缺什麼補什麼,說起來以後家庭也都好似變成正經人家一樣。”想了想,又接著說道“至於我們,我們又是不一樣的。我在內地,內地對時局的變化和感受受到的衝擊很小,而且對新傳的思想觀念、生活習慣等等這些的反應很慢,也沒有這邊好多東西都已經應該是明顯西化了的,人們的接受程度也會高很多。所以相對的落後和封閉了好多,許多的思想、習慣、認識都還停留在老早以前,尤其是家裡有家學的,大部分人甚至是頑抗,抗拒這種變化。你就不用說了,大富之家,你父母也不在意你以後做什麼,反正總是會有份正經事可以做,而且你們家算是餘斛本地最場面的人家,還是最頂上的,對這些新東西耳燻目染之下,觀念該是早早就轉變了的;劉昭的情況我不清楚,估計家裡的環境很一般,只見得新學漸起,家裡合力突擊供養出來一位,是想要以此來換換命、轉轉運的吧。”
“啊?你怎麼知道的這麼多?你不是新來的嗎?你不還是小朋友嗎?讓我摸摸看,是不是你骨骼清奇……”顧子敦一邊說,一邊作勢就要上前動手去摸的模樣。
亨亞日笑罵道“滾你。我這也多是聽大人隻言片語的,心內都記下了,現學現賣來的。”
顧子敦說道“我這也是。不過多是聽李叔說的一些,父親也顧不得這些小事。”
二人一邊說著些玩笑話,一邊等,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大禮堂裡騷動起來,頓時也擾到二人。卻原來是有四個人依次出現在了禮堂的前臺,讓這一群頑童們瞬間動容,騷動起來。入場四人中走在前面的三人手中各捧了一件碩大的牌匾,牌匾上顯是有字的,後面一人手裡拿著一沓大紅的請柬隨後而至。三人分別用支架擺好牌匾,然後便離開到了一旁,束手靜立。只見三份牌匾上都自上而下的寫了三行字,每行的前面是名字,後面是數字。前三個年級的人員名單出來了,一份牌匾上一個年級,人人都爭著、搶著、站起、走動著,恨不能自己會是第一個目睹,至於說先知道幾分鐘和晚知道幾分鐘是一點差別都沒有,也混不在乎的。只是又有人往前去圍觀,先是按年級同學自然分流,後又交叉檢視,再看是否有同校或是認識之人上榜,站在榜前就不動,哪怕和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也沒關係,關鍵是要搶一個有利的觀榜位置。現場頓時徹底混亂了,本來大家在臺下靜坐觀看的話,即使不動,也是可以把牌匾上的內容看得清清楚楚的,這場面一亂,就只見人頭,其它反倒什麼都看不成了,變成只得最前方几人觀了。
亨亞日和顧子敦一直待著未動,混亂持續了一會兒,除了少數幾人高高興興的上臺來取了請柬離開外,大部分人帶著失望,同時又帶了一份的驚奇離開了大禮堂。人群慢慢變得稀落,他們一直在臺下端坐不動,直到就能看清時,這才動身走上前臺。亨亞日上臺得了請柬後,又跟著有些微微失落的顧子敦隨著人群徑直出了大禮堂。
一路上,顧子敦有些失落,又有些豔羨,若有所思的默默前行,亨亞日也只顧跟著往前走,二人開始時都沒有說話。出了禮堂,顧子敦在前方帶路,一直來到了院內一處稍偏一些的三層辦公樓,二人在一樓的一處辦公點找到了李叔和謝明宇他們,這才停下腳步。亨亞日迎著謝明宇的目光,輕輕點了點頭,晃了晃手裡的請柬,只不好太招搖。雖是意料中之事,只待到確認確有其事後,謝明宇這才放鬆下來,是真的徹底的放下心來。雖然他也同樣的把握十足,只結果沒出之前,誰都不能輕言必勝。顧子敦那邊,李叔不好問,只看他悶悶不樂又雙手空空的樣子,就知道結果了,雖也已經參加過一次,同樣的場景也經歷過了的,但難免也有些失望。
這時,顧子敦方才對著亨亞日說道“這回你要請客了,你小子不但取了頭名,還弄了個科科滿分,讓同學們驚掉了一地的眼珠子。”
這一下,大家就都知道了結果,明順、李叔也感緊向亨亞日道喜。
亨亞日一邊把請柬遞給謝明宇,一邊爽快的答應著,說道“請客的事好辦,只是要等道暑假完或是開學以後再說了,畢竟明日上午我們就要出發了的。你不會就只想著讓請吃早餐吧?那樣的話,明天就行。”說完,亨亞日自己先笑了,又接著說“等開學吧,到時也不另請他人了,就咱們自己。”
“好吧,就這麼說定了,等開學再說。”話說完,顧子敦又高興起來。畢竟自己也不是第一次這麼失望了,好在這一次的頭名是自己的朋友,而且每科都開了自有統考以來的先河,甚至全都是滿分,統考史上還從未出現過這等情形,自己也算是與有榮焉。這等情況也於出題的教育局有關,出題方是想方設法的想要考倒考生,雖基本都在同學們所學的範圍內,但生僻的題目不少,就是防止同學們個個高分從而失去了統考較量的本意,就是要挑出精華之中的佼佼者來,另一方面目的也是讓這些參加考試的同學戒驕戒躁。雖說考生一個個的在自己學校可能出類拔萃,只是放到全市範圍內可能就泯與眾人了,需知學無止境,否則自認為在本校成績不錯,就錯以為天下無人能出己者,就大錯特錯了,而且全市尚且如此,放眼全國又該如何呢?。
或許每個人都自命不凡的,會認為說自己是世界上的那個唯一,即是唯一的正確和天選之人,又是那世間唯一的例外,世事仿似盡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一般,天地偉業都歸於自身,沉壞敗空都要繞著自己走,只是,只得經歷了現實生活的琢磨,人或就會變得不同,只有生活是真真切切的,不隨時而異,不應人設事,變與不變,順其自然,它依然是它,而它也自巋然不動。
幾人乘車出了市政府大院,亨亞日和顧子敦相約閒逛,謝明宇則要著急趕回家去,所以他就在拜託李叔幫著照看下亨亞日後,由明順駕車送他回永興裡家中去了。亨亞日揮手告別謝明宇後,李叔載著他和顧子敦一起往前去了些,然後就在院裡裡的另一處停下了車。只是李叔停好車後,招呼了一聲,就有人出來幫忙照看車子,他就自己就跟在顧子敦和亨亞日身後走。
因為是漫無目的,所以二人走的很隨意,遇到屬意的店鋪就進去看看、瞧瞧,碰巧趕上合意的物件就請回家去。顧子敦對吃食用度上會更上心些,亨亞日則比較偏好書店些,不過其它型別的店鋪也是他們自己願意停留的地方,只都不大久待。只走馬觀花般的看看,有時駐足買些小吃來用,再留心看些平時不多見小東西、小玩意以及時下熱賣的貨品這些。然而時間過的飛快,不知不覺的,就快要到赴宴的時間了。
市政府教育局辦的統考慶祝宴會之所以不叫酒會而叫宴會,也是因其中有一些未成年的學生要參加進來的緣故,而他們甚至才是整場宴會的主角,只是讓小小年紀的少年來參加酒會,即使家長陪同,眾人的臉上需也不好看,傳出去對所有人的身名都不利。宴會算是個比較正式的交際場合,除了讓教育界圈內同仁相互認識,相互交流外,還有發掘圈內新星和將來的棟樑之意,同時對那些好名利者而言,也能趁機在當地政府要員的面前小漏下臉,不說深交,至少要混個臉熟,也便於日後行事。只是正式宴會的時間並不長,權貴們也只是中途簡單出面一會兒,表現出與眾同樂就夠了,故而能夠上前之人少之又少,機會也並不多。各同仁意欲未盡之下,私底下還會相互邀約,待頒獎禮完了以後,大多數人還會相約他處做更進一步的交流,以襄助教育界這一年一度的盛會,如此才算不辜負,畢竟假期當中了,也是難得的放縱機會。
宴會的舉辦地在市政府不遠處的市政招待處,這是正式的官方辦事機構,雖不若外面大飯店的場面大、奢華、熱鬧,但貴在威嚴、肅靜,平日也並不對外營業,只承辦市政府交辦的任務,一般倒也是清閒的很。市教育局這種清水衙門平日裡也是難得用上一回,這方面的業務很少,大多還是文化界的名人或是教育界的上司路過這種小場面,更類似於私下場合一般,更別說像這種應酬來賓較多、規模較大的場面了,那是一年獨一回的事。初教部的統考市政府的主要當權者並不參與,只教育局自家簡單辦一回,基本上是在外面的大飯店舉辦了,各家學校都贊助一些,像大聯歡一般的來辦,辦得倒也大方熱鬧,參與者也玩得盡興,只不如幼教部統考,全部由市政府來買單,來賓的規格也要高的多,更正式的多。如此並非只重幼教,不重初教的緣故,而是初教的群眾基礎要差了許多,學校少,學生少,學生家庭就更少,而且能上中教的學生大部分家庭條件都不錯,不願做這種交際的家庭也很多,不值當辦得如此盛大,大家樂呵一場就散了。然辦得卻自由、開放的多,不像幼教,還有些拘謹,甚至要私下裡再來一場才夠盡興這種情況。
亨亞日和顧子敦來到市政招待處的大院門口,見門口的守衛都是當值的警察,而警察見是顧家的馬車後,也未多問就放行,直接讓馬車進了院子,只是奇怪顧家的馬車怎會來得這麼早,卻又不敢來問。
迎著大門的是市政招待處的主樓,大樓右前方是一處闊大平坦的水泥地,地面上已經停了不少的馬車,李叔沒有把馬車往那處行去,而是一直往前,繞過主樓後又往前行了一段,在這裡又建有一排的別墅,李叔把車停在一棟別墅前,亨亞日和顧子敦這才下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