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條巨龍的脖頸高速衝擊過草地,好像是刻意奔著旭烈兀來的,一張散發冰冷龍息的巨口就從他的身旁席捲而過,帶去遍地枯黃。
“怎麼……”不待旭烈兀說出第二句話,第二個龍首又從天而降,數十顆劍牙對準了旭烈兀的身體,“他們是衝我來的!”
札蘭丁驚得大喊:“大汗,快跳馬,快跳馬!”
間不容髮的一刻,旭烈兀咬牙鬆開韁繩,狼狽地摔到了草坪上,那張巨口也在同時間將可汗的駿馬一口咬碎嚥下!
旭烈兀全身上下都疼得要炸裂,他掙扎著往前爬行,嘴裡吐著唾沫,“札蘭丁……救我!”
“這就來,大汗!”札蘭丁連忙策馬而過,抓住旭烈兀的腰帶,將他拉上了戰馬。
旭烈兀心有餘悸地看著身後,八個漆黑龍首如同亂舞的群蛇一般,龐大的身軀在湖中抽搐蠕動,肆意地摧毀沿途的一切生靈。
這一定是上天的懲罰,他要將狂妄的人們給屠殺殆盡,否則,它為什麼要殺死他的子民?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黑可汗麼……”旭烈兀哀嘆著說道,帶著心中無限的悲憤,雙唇也被咬出了血,“這麼說來,我即便得到了金刀,也終究不是真龍了,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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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蘭部眾開始策馬而退,上萬的騎兵走馬奔逃。昔日風光無限的鐵浮屠重騎兵反而成了累贅。
沉重的盔甲令他們遠遠落後於大眾,龍首橫掃過草坪的時候,將鐵浮屠和一大塊草皮掀飛向天空,轟然墜向白月歌身側,震碎的盔甲鱗片劃傷了他的臉。
遍地都是殘肢斷臂,可白月歌努力不去回頭,他能做的只有不停地奔跑,不顧一切,用盡全力。
然而,他聽到了被俘虜的東皇士兵們的哭喊:“白大人,救救我……好痛苦,真的好痛苦……”
白月歌心底最脆弱的某個地方被觸動了,那種絕望的呼喊,他們到臨死前都以為他們的白大人會來拯救他們。
——絕對不要停頓。察罕老人在腦海中如此說道。
可是還有另一個聲音也在衝擊著他的大腦:“大人……您答應過會救我們,您答應過……”
拯救,從來都只有能夠拯救的人才值得拯救。
“大人!大人……求求你!”那名士兵還在苦苦哀求,戰馬壓住了他的身體,而身後還有無數的斷刀、破片和碎冰在飛濺。
白月歌還記得那個笑容,如同黑夜的明光,再無情的人也會為之動容,那是漫長末日中的希望。
而現在,笑容變成了扭曲怨恨的臉。是他粉碎了這些人的最後希望,一種深深的負罪感令他感到煎熬,熾烈而哀慟。
他多希望自己不是什麼所謂的“白大人”,不想肩負太多,也不想去戰鬥。
森林近在眼前了,士兵的哭叫卻如同魔咒縈繞。
千軍萬馬在湖畔奔騰,八頭巨獸在水中咆哮,恍若一曲落日的長歌,將聖潔的淨土化為修羅的地獄。
士兵在掙扎著,他的雙手被繩子牢牢束縛,無論如何努力都只有失敗。
他絕望地哭了。
原本的蔚藍之空只留下一片血色殘陽,火焰燃燒的弓矢和震碎的冰箭灑落大地,無數的人、馬、牛羊被穿透,被毀滅,被撕成碎片。
“誰來救救我……救救我。”士兵嘶啞地說道,終於躺在了地上,放棄抵抗,原已暗淡的眼睛裡滿是星雨飛速流逝的火光。
他淚眼模糊的視野裡出現了一道冰錐,筆直地落向他的身體。
——都結束了。士兵閉上了眼睛,不再直視,他害怕看到自己被刺穿時血肉模糊的樣子。
一聲碎裂的聲響,冰碴落滿了士兵的全身上下。
他沒有感覺到疼痛,他戰戰兢兢地睜開雙眼,可心中所想的恐懼場面並沒有出現。
一把匕首落在了士兵的身旁,叮噹作響。
他不敢相信地問道:“白大人……我,我還活著嗎?”
白月歌點了點頭。他終究還是回來了,終究還是停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