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煙和雨遮敷水,映竹映村連灞橋。
灞橋位於長安城東二十餘里,當秦地之衝口,束東衢之走轅,拖偃蹇以橫曳,若長虹之未翻,最為長安衝要,凡自西東兩方而入出嶢、潼兩關者,路必由之。
灞橋有驛站,凡送別親故東去,多止於此,折柳相贈,依依惜別。年年傷別,灞橋風雪,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
古橋石路半傾欹,柳色青青近掃眉。
淺水平沙深客恨,輕盈飛絮欲題詩。
灞橋兩岸,築堤五里,栽柳萬株,遊人肩摩轂擊,為長安之壯觀。
灞橋又稱銷魂橋,長安勝景之一。
開元元年九月十五午時,雖已是秋末,天氣漸涼爽,豔陽卻仍高懸半空,純淨和煦,遠望長安,金碧輝煌。
遠山如黛,近道如煙,此煙卻是行人車馬捲起的灰塵。
行人行匆匆,臉色疲憊灰塵滿身,卻個個躊躇滿志面露希冀,十之七八是遠道而來趕考制科計程車子。
吳坎吳遠黛有個富有詩意的字號,他卻心中常有個遊俠夢,幻想自己雕鞍白馬,孤影長劍,談笑殺人蕩氣迴腸,可惜如今卻只能與些銅臭熏天的牙郎們共居一隅。
早在神龍初年,當時的救時相公紫微令姚元崇就體恤燕唐各地趕考學子,特敕令各地進奏院和京都各大學院精心接待,聖人也每年撥款彌補,但仍禁不住這趕考的學子逾年攀升,據聞今年已近萬,加上親故僕童至少有五萬人湧入京都長安。
雖對長安百萬家而言,五萬人猶石入灞河,但均集於八九月入京,朝中安置難免有疏忽,更重要的是能長途跋涉前來京都計程車子均身家不菲,過慣高宅大院再入住狹小館舍,自是心有慼慼。
於是租宅牙郎們的好日子來了。
吳遠黛雖不是租宅牙郎,卻仍被兩個兄長趕出來尋摸需租宅靜讀的學子,不是兄嫂兇狠,實是他吳坎吳遠黛需存金娶親了。
吳遠黛乃坊裡武侯鋪長,俸祿微薄,兩個兄長均已成家立業,大兄吳震恩蔭為城門郎,四兄吳巽尚武早入右威衛府兵,去歲從遠東凱旋而歸,已被遷為參軍。四位姊姊也均嫁與殷實人家,兩位兄長各自在離府衙稍近的裡坊置宅,偏居長安東南角的祖宅被留與他吳坎吳遠黛。祖宅雖偏,卻堂屋過三間五架,門屋過三間二架,逾二十間房,他一人居住也閒冷清,兄姊均勸其租住補貼家用,只是難得清靜,平日裡無人租住,卻是勤修學子的難得佳處。
今日一早,長安晨鼓未歇,就被大姊喊出門,趕往灞河橋頭攬接租客。
吳遠黛世居長安,離城二十餘里的灞河自是熟悉,覓一顯眼面河酒肆,叫了兩角酒水,幾碟吃食,慢悠悠的等客上門。
此間酒肆不算大,也能容十數張案几,數名眼熟的牙郎坐著胡床圍著兩張案几閒聊,案上也是酒水吃食凌亂。
日近午時,零星幾人成交,牙郎們也未見沮喪,前幾日已有大批士子入京,現已只剩邊遠零散之眾。
吳遠黛家宅闊綽,每歲均能入住四五士子,今年卻只攬接到兩人,其中一人還是四兄介紹的,只因吳坎近來與平康坊的遊俠兒嬉遊,頗有賣掉祖宅到城北覓宅居住的念想。
卻被四兄一頓狠揍,不準其賣掉祖宅,更直呼那些遊俠兒為浪蕩子,大兄也警告那些遊俠兒不得招惹他的幼弟,幾個姊姊更四處尋覓合適娘子,準備與其婚配,於是被呼為城南林中虎的吳七郎吳遠黛做什麼都怏怏的,提不起精神。
十數牙郎聚攏,自是閒言不斷,京都長安,天子腳下,牙郎們均世居京畿,與一般民眾相仿,熱衷談論國事,當今聖人開明,不因言獲罪,朝中遷除,宮中闈事,邊疆軍報,州府吏治,無所不談,言辭激盪,針砭時弊,評說紛紜,若此局汝談及市井雜事,反倒被認為孤陋,貽笑大方。
當然如今最大的時事乃開元元年壬戌制科。
此刻侃侃而談的是一八字須中年漢子,名喚蘇八郎,他家娘子乃黃門侍郎蘇頲相公家廚娘,所言之事自以蘇相公言起頭。
“蘇相公有言,開元元年自應有新氣象,如今四海宴清,為國擢拔人才乃應時之舉,往年常科制科均由吏部考功司主持,格局淺顯,今秋制科由禮部主持,吏部和御史臺協助,諸司協同,相得益彰”
“也是,燕唐學堂院校均歸禮部轄制,理應由禮部主持制科”馬上有人附和。
“難道蘇相公要親自下場主持?”又有人問道,這談天說地若無捧哏自是無趣,有問有答才是正確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