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下旬,天氣漸漸轉冷。冬至這日下了今冬第一場雪,雪後古城古雅清絕,自地勢高處望去,為白雪覆蓋的仿古建築直如回到了長安的時代。
蘇嘉老家沒有冬至吃餃子的習俗,濮陽那裡更沒有這講究,不過到了古城這幾年,她漸漸也養成了習慣。擀皮剁餡都是技術活,兩個人沒什麼經驗,乾脆到超市買了速凍餃子來煮。
過後幾日就是平安夜,古城城牆之內不準行車,步行遊玩的青年摩肩接踵,幾乎擠得水洩不通。
次日濮陽去上課,便聽著許多人感慨昨夜人多。他不曉得什麼是“聖誕”,在他的知識體系裡,能被稱為“聖”的只有孔子——然而孔聖人的誕辰並不在這時候。也不多問,只是將疑問記在心裡,待回家去慢慢查詢。
學會了用搜尋引擎之後,世界於他而言變得更加廣闊而有深度。
這些節日都不是頂要緊的,要緊的是西秦博物館一年一度的志願者表彰會議就在這個週末。
宣教部長做年終總結,優秀志願者代表發言,為優秀志願者頒獎,來自各高校的志願者分別表演節目:師大的飛天舞、交大的古箏獨奏、財經學院的芭蕾……
一系列活動過後,已是下午。宣教部長笑眯眯地宣佈了今年的福利:所有優秀志願者,都有機會參加博物館提供的華山一日遊活動。
這在博物館是慣例了。志願者沒有報酬,全憑青年學生的自覺。但博物館會盡量給他們一些福利,譬如漢唐書城的購書券,又或者一次短途旅遊。
蘇嘉還記得她大一那一年是去了大明宮參觀,大二則去了寶雞青銅器博物館,大三是博物館珍藏的壁畫展覽……
如今她身在展陳部,本來是沒有她什麼事的。然而國慶黃金週期間,宣教部從其他部門借調了一大批員工臨時充當講解員,這些工作人員也被算在優秀志願者隊伍裡頭,一同得到了華山一日遊的機會。
找到宣教部副部長左斯遠的時候,他正在對各個學校的隊長宣佈晚上集合時間。看見蘇嘉,對她比了個稍等的手勢,快速說完最後幾句話:“請各位同學帶著你們的隊員回學校去吃飯,換上保暖輕便的衣服,晚上七點半在博物館東門準時集合。”
“蘇嘉?”
“左師兄,”左斯遠是京師大學歷史系畢業,不過二十七八歲年紀,不喜歡被稱為“部長”,而是更習慣學校裡頭的叫法。“我家裡……”
她本是想推掉這次機會,但左斯遠不等說完,立刻道:“你弟弟啊,也一起帶上。這麼多人呢,不在乎多他一個。”
博物館組織這種活動的時候,多出一兩個人來是常有的事情。再說濮陽他見過,不是那種討人嫌的熊孩子。
——那是因為你沒見過他熊起來的樣子好嗎!
蘇嘉抿嘴笑:“那就多謝師兄啦。”來了古城這麼多年,她還從未去爬過華山,想起來未免遺憾。
等左斯遠拍板確定濮陽可以跟著去,蘇嘉趕回家收拾東西吃飯打包孩子……濮陽不明白為什麼非要跟那麼多人一道去登山,被一句話搪塞了過去:“那裡可是有過華山論劍呢!”
這個世界的人說話,往往將歷史、野史、傳說寓言、小說家言混雜,少年至今也分不清“華山論劍”是真有其事還是他人杜撰。
看錶姐一時躥到衣櫃前找羽絨服,一時又在客廳翻前一週才買回來計程車力架,一時又忙著燒水,還要從廚房某個角落裡拽出好久不用的保溫壺……決定還是不打擊她的熱情了。
濮陽下了兩碗雞絲麵,蘇嘉坐立不安,不住看錶唯恐誤了時間,一共也沒吃兩口。濮陽:“你還小麼?”
“我還是一隻蘿莉!”蘇嘉厚臉皮,她已經好多年沒有在出遊之前這樣激動過了。到底又撈了幾筷子面才罷了。
六點四十分出發,到達博物館東門的時候是七點十分,早已有三三兩兩的志願者等在那裡。有熟識的人互相打著招呼。
七點二十分,三輛旅遊大巴停到了路邊。陸續抵達的隊伍開始整隊,由各個學校的隊長點名後統一報給左斯遠。
看看人差不多到齊,便陸續登車。博物館這邊的工作人員自動分成三隊,分別上了三輛車。說是一道去遊玩,他們同時還負擔著看顧這些學生的責任。
蘇嘉自然帶著濮陽跟上了古大所在的那輛車。濮陽在古大歷史文化學院小有名氣,因他聽課多,不同年級的人多少都認得他,紛紛含笑招呼。更有幾名女生小聲尖叫:“啊啊啊好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