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贊干布設法攻陷羊同王城之際,邏些城裡的李雲彤正遇到前所未有的危機。
那一日,李雲彤正打算約了赤尊商量在佛寺辦幾場水陸法會弘揚佛法之事,就見夏雨一陣風似的跑了進來。
“贊蒙,贊蒙,拉索王子進宮了,說是羊同那邊傳來訊息,他要見兩位王后,赤尊末蒙派了人來,請您趕快過去。”
“見我們?”李雲彤愕然,“母薩呢?母薩知道這事嗎?她怎麼說?”
夏雨搖了搖頭,“蔡邦薩在寺裡為贊普祈福還沒回呢。”
蔡邦薩沒回來,棄仁拉索過來找她和赤尊,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嗎?
可就是有要緊的事,他做為小叔子,進宮來見兩位王嫂,也有些不妥吧?
李雲彤思忖片刻,吩咐夏雨,“你過去親自回稟赤尊姐姐,就說我才起來,得吃了飯換件衣裳再過去,不然會餓著肚裡的孩子,請姐姐和拉索王子稍候。記住,你一定要親自見了赤尊姐姐,留心她的神情和平日有沒有什麼不同……”
夏雨走後,李雲彤卻並未忙著更衣,她坐在桌前,看秋楓把窗欞闔上,略垂了垂眼,道:“泡的那壺玫瑰普洱這會兒該起色了,沏來給我喝吧。”
春草應了一聲,指著小宮女們將几上茶壺入了兩片茶,第一泡倒掉不喝,再在第二泡中加入玫瑰,待玫瑰花香傳出,再加了一點蜂蜜,才往青花瓷杯裡注進茶湯。
普洱是秋茶,不同於春茶的碧綠嫩美,色散易飄,這樣泡製下來,湯色正好濃淡適中,香氣平和。
但孕期不宜飲茶,玫瑰也有活血化於的功效,所以李雲彤喝的那壺茶裡,統共只泡了一片茶兩瓣花,並不是平日喝的那種,不過是為著比白水好入口些而已。
李雲彤慢慢啜了幾口,聞著茶香幽雅甘醇,餘香綿綿,心裡頭的鬱結散了不少。
“你們也喝點,這茶我有一盅就夠了,多了夜裡睡不著。”她示意冬晴幾個。
冬晴不知道李雲彤何以不急不緩,想到也不知贊普那邊傳了什麼訊息來,末蒙和拉索王子那邊還等著,有心催一催,又怕惹了李雲彤不高興。
想及自打贊普走後,贊蒙每日就越發深居簡出,冬晴心裡不免忐忑。
她給秋楓、春草使了個眼色,自倒了幾盅,捧在手裡喝了幾口道:“難怪贊蒙這些日子常要這玫瑰普洱,雖不及碧螺春的清香,喝習慣了,倒也甘甜。”
春草沒說話。玫瑰普洱算不得什麼好茶,以前贊蒙都不喝的,可自從贊普出兵羊同以來,贊蒙就時不時就要喝上一杯,當初為了找這茶,她還忙了好一陣。
連帶著她們,跟著喝了幾回後,也覺出這玫瑰普洱的好來。
還真是應了那句:春茶苦,夏茶澀,要好喝秋白露。
秋楓喝了兩口,笑道:“奴婢的老家產茶,可一般人家能夠喝到嘴裡的都是些茶沫子,跟著贊蒙倒是享福,片子裡頭還要挑嫩尖,想起從前喝零料的份兒,真真是可憐。”
李雲彤抬眉看了秋楓一眼,玫瑰普洱這樣的她從前不過是偶爾應季時會喝一下,算是附庸風雅,但當年家裡遇到事,父親被貶官以後,吃穿用度比不了從前,連玫瑰普洱都是好的。
那會兒在家常飲的極品雀舌、碧螺春她連見都見不著了。
待父親重新被起用之後,她在家裡頭偶然也會喝玫瑰普洱,固然不名貴,卻能提醒她毋忘前事,毋忘高位跌倒的狼狽。
到了吐蕃,她倒不怎麼喝了,吐蕃的物質供應雖不及大唐豐富,但王室中人卻是樣樣都用得不差,她為著自個的身份,也不會去碰玫瑰普洱那些不合宜的東西。
這次松贊干布不顧她的挽留,執意要親自帶兵前去羊同救回賽瑪噶,或者說是打著救賽瑪噶,為賽瑪噶出氣的名義去實現他開疆闢土的大業,李雲彤突然警醒,無論松贊干布待她有多好,和他的江山相比,她仍然要退居其次。
心裡很清楚換成是她自個,也會跟松贊干布做一樣的選擇,兒女情長沒什麼太大意義,可因為孕中多思多慮的緣故,她還是有些小小的失望。
也因此,擱置許久不喝的玫瑰普洱,又被她重新喝了起來。
冬晴心裡頭焦急,她不像秋楓、春草心思簡單,她擔心贊蒙這樣喝茶說話,耽擱了時間,惹得末蒙不高興。
雖然論地位,末蒙不及贊蒙,可明面上兩位都是王后,末蒙還要年長些,贊蒙這樣慢怠她,難免會起嫌隙。
再一個,要見贊蒙的拉索王子可是帶了贊普的訊息過來,贊蒙還這麼不急不慌的,豈不是不把贊普放在眼裡。
拉索王子雖然是贊普的異母弟弟,再怎麼尊敬王嫂,被贊蒙這樣晾半天,也不知會不會惱怒。
可她不敢催。
贊蒙慢條斯理地喝著茶,就好像天下間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那杯茶,其他的事都與她都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