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朗德吉一出持明殿就碰見朗月宮的人奉命來請他前去,雖然心焦如焚,他還是按下心頭的著急,老老實實去了朗月宮。
若不是蔡邦薩支援,苯教在那若木出事後出入宮院可沒那麼容易,而且,因為那晚松贊干布在措那湖被他驅獸所困,險些丟了性命,後來雖然因為李雲彤中毒暫時被壓了下來,但就算蔡邦薩對他們苯教的人也警惕了許多。
要不是大法師用了手段,讓棄真倫在他母薩跟前說好話,只怕索朗德吉在宮裡頭行動會處處受限。
在這種情況下,索朗德吉就不敢仗著苯教的名頭隨意行事,跟著宮人去了朗月宮。
“上師幫哀家抄寫的經文都抄好了?”止瑪託迦一見他,就直接問道。
“昨日就已經全抄好,已經託師傅呈給神明,師傅說會幫蔡邦薩祈福,助您心想事成。”索朗德吉看上去甚是乖巧,垂眉順眼地答道。
“哦?”止瑪託迦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語氣譏諷地說,“希望這一次上師不會出什麼亂子。”
索朗德吉為人甚是聰敏,當然知道止瑪託迦如今忍著他們師徒不過是權宜之計,若不是為了她那個小兒子,就憑他們曾經出手對松贊干布不利,就足以和他們反目成仇。
她如今這般,不過是怕他們倒了,贊普一家獨大,再沒有人能幫著她控制局勢,到那個時候,她就保不住真倫王子。
所以為了小兒子,她就忍下他險些要了松贊干布性命一事。
雖然她忍下了,但言辭中難免流露出幾分不忿。
“蔡邦薩放心,師傅親自出手,不會出差子的。”索朗德吉只當沒聽出笑著保證道。
“唔……哀家有些累了。聽說上師的功夫甚好,能夠幫人松筋活骨,解困驅乏,不知道能不能勞動上師給哀家按按?”雖然說得是疑問句,但止瑪託迦放下茶碗,緩緩閉上眼晴的態度,顯然篤定索朗德吉不會拒絕她。
“蔡邦薩有請,貧僧怎敢不從。”索朗德吉答應著走上前,用雙手推、拿、按、摩、揉、捏、點、拍……在他的一番手法下,止瑪託迦昏昏欲睡。
就在索朗德吉以為她已經睡著時,正在思忖自己要不要悄悄退出去時,止瑪託迦忽然開口道:“昨個晚上,文成公主突然失蹤,因為屋裡的人都暈了,到今個早晨才發現,這會兒宮裡上上下下亂成一團,贊普派人封了所有宮門,嚴加查詢,這事不知與上師有沒有關係?”
“贊蒙失蹤?”索朗德吉訝然,“誰能在宮裡頭把贊蒙帶走?這膽子未免也太大了。”
止瑪託迦睜眼看著他,像是要確定他有沒有說謊。
半晌,她冷笑了一聲道:“能夠從這宮裡頭帶人走的,絕非泛泛之輩,哀家雖然不喜歡那丫頭,卻也不願她這樣出事令贊普蒙羞。她出事了對吐蕃不利,若是沒事就算尋回來了,也讓贊普顏面無光。上師,你們這次做得有些過了。如此挑釁贊普,哀家倒要看你們如何收場。”
索朗德吉急急辯白,“蔡邦薩,請您相信貧僧,此事真與貧僧無關。”
“縱然與你無關,與你那師傅也脫不了干係。哀家勸你回持明殿好好看看,興許還能挽回一二。”
聽了蔡邦薩的話,索朗德吉連忙告辭,此時,他也顧不得去尋繆錦繡,徑自回了持明殿。
他心頭明白,蔡邦薩肯告知他這件事,一方面是想給松贊干布找些事情,免得他將注意力放在真倫王子的身上,另一方面也是警告他和師傅,她對彼此的聯盟是有底限的,她雖然希望讓小兒子取而代之,卻並不想要松贊干布的性命。
蔡邦薩能夠猜到這事與大法師有關,索朗德吉估摸著,贊普應該也料到了,說不定這會兒已經在去往持明殿的路上。
要不是贊蒙失蹤之事不能大張旗鼓,只能暗暗搜尋,說不定這會兒宮裡已經翻了天。
即使如此,他今個早晨也感覺到了宮裡頭的氣氛與往日不同,就像冬日裡平靜的冰面之下有湍流急奔。
出了朗月宮後,雪已經停了,雲散日出,晨光瀲灩。
有個女子從轉彎處行來,正好與索朗德吉打了個照面。
原本姣美的面孔如今多了幾分憔悴,一頭青絲已經落盡,穿著僧袍,完全是出家人的模樣。
索朗德吉不由地停下了腳步。
女尼身後跟上來一個小尼,口中叫喚著,“式叉摩那,您穿件衣裳。”說著話,小尼將手裡的厚毛披風給女尼披上,嘴裡還唸叨著,“式叉摩那,雪停了比下雪天可冷得多,您就算修行,也要當心自個的身體。”
女尼靜靜站立,任小尼給自個披衣繫帶。
她的視線一直看著索朗德吉,臉頰上血色盡退。
小尼感覺到她的異樣,抬眼望過來,看見了索朗德吉,眼睛裡立刻充滿了警惕,拽了拽女尼的衣袖,“式叉摩那,咱們出宮去吧……”
索朗德吉愣了愣神,雙手合什上前問候,“貧僧有禮。”
女尼木然站立,唇角微動,好容易才擠出幾個字,“上師無須多禮。”短短一句話,卻彷彿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一般,她站都站不穩,倚靠在小尼的身上。
索朗德吉看著阿木爾,前些日子,他突然聽說了她自願落髮,遁入空門之事,曾前去問她,她卻執意不答,只讓他走,說她已皈依神明,此生兩人再不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