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女,茫然無措,驚恐萬狀。
祿東贊感覺到李雲彤在發抖,聲音和緩地說了一句,“臣冒犯了!”便長臂前伸將她摟在懷裡。
他輕聲安撫道:“公主不要心慌,他們看見雪崩,一定會挖我們出去。只是,可能要多堅持些時辰,我們得儘量節省力氣,聽到有動靜的時候,再大聲呼救。”
因為離得太近,他連手掌都不能活動,只能用手指輕拍李雲彤的後背,提醒她鎮定,“哭泣不僅耗費力氣,而且可能會引起另一場雪崩,請公主您剋制自己,不要再哭了。”
李雲彤的抽噎聲漸漸小了下來。
她從小所受的教育,就是哭、笑都不能發出聲音,若不是這次的雪崩對她的衝擊太大,她也不會哭出聲來。
雖然沒有了聲音,但是她的眼淚仍然止不住湧出來,隔著層層衣衫,祿東贊都能感覺到那溼意。
他無奈地說:“公主殿下,您再哭下去,耗費力氣不說,還會覺得冷的。”
聽到祿東贊冷靜地說出他們所處的境地,李雲彤的心莫名地平靜下來。
“若是,若是他們沒有挖到這裡呢?又或者他們挖到這裡來,我們已經死了呢?”她抬起頭,可憐巴巴地問。
她只到祿東讚的下巴,這一抬頭,滑嫩的臉頰便從他的下巴蹭過。
祿東贊沉默片刻才道:“應該不會,剛才只是個小小的雪崩,動作快些的話,也許一個時辰他們就能找見我們。”
他們所站的地方已經比山路高了幾寸,即使如此山上滾落的雪都已經快到頭頂,怎麼可能只是一個小小的雪崩?
李雲彤覺得祿東贊只是在安慰自己,但她這是平生頭一回看見大雪,看到雪崩,不管真假,她心裡都希望父、兄帶著人能很快找見他們。
因為要節省力氣,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
驚慌過後,便覺得兩人此時的境地實在是尷尬。
如同這世間最親密的人緊緊相擁,但他是吐蕃的大相有妻有子,她是大唐的公主,要嫁得人是他的君王。
若不是這場雪崩,他和她最近的距離不會超過三尺。
空間狹窄,空氣稀薄,四周圍靜悄悄的,他們只能聽見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極為靜寂的時候,時間過得異常緩慢,心跳格外強烈。
他們都能夠聽到彼此的心跳聲慢慢變大,如擂鼓,似轟鳴。
生死之間,咫尺天涯,有些東西在悄悄萌芽。
祿東贊聞見鼻息間那若有若無的清香,說不上是什麼香氣,卻好聞的讓他忍不住想聞,想再靠近些細聞。
他心中暗暗叫苦,微微偏開頭,試圖迴避那股香氣,又擔心自己突然劇烈起來的心跳,會讓李雲彤心生疑慮。
若不是這場雪,若不是將她從懸崖邊拉回,那種害怕她掉下去的驚懼和失而復得的驚喜,他根本不知道,懷中這個少女,他想護一生一世。
她的美貌,她的直率,她的任性,她的魯莽,她的狡黠,她的堅強,她的柔弱……她的那麼多面,他都見過。
他竟不知道,那些美、那些笑、那些淚……不經意的,就在他的心中生了根,發了芽。
是他給她講那些飢寒交迫的故事,那些無家可歸的孤兒時,她流下的熱淚,滴在了他的心裡嗎?
是那一夜義莊的月光下,她裹著他厚厚的斗篷,長長地拖在地上,不經意的回頭,那微微的俏皮和笑容撞進了他的心裡嗎?
亦或是更早,她像一個待宰的雪白小羊羔般恐慌,因為他的搭救而露出驚喜之色時?
祿東贊不知此情因何而起,又該往何處去。
明明此刻天色很暗,只有一點點光,透過身後頭頂那個雪洞照進來,可眼前的這個人,是發著光的,她的眼睛、她的頭髮、就連她的呼吸、都是有光的。
照見他的心,照透他的心。
他從未有過像這一刻的感情:原來女子並不只是婚姻,不只是意味著生兒育女,還可以比世上最易碎最名貴的的瓷器,更叫人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