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中,春雨若有若無地飄著,輕盈地灑落下來,樹上、油紙傘上,還有青磚碧瓦覆蓋的屋頂,都有密密的薄霧,一層層堆積,然後再形成大的水滴落下。
渭州府的最高行政長官,刺史大人李彥之的別院在晨光中,雨霧裡越發顯得古樸典雅,幽雅寧靜。
門楣前懸掛的大紅燈籠在雨霧中看上去影影綽綽,硃紅獸頭的正門緊閉,因天色尚早,還沒有人進出,連旁邊的偏門也未開啟,青衣小帽的幾個門房小廝在大門旁邊的倒座房裡,避著雨說著閒話。
“公主娘娘從山上下來有五日了吧?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動身,她在這兒住著,咱們連睡覺,都得提起十二分精神,就怕有個什麼不對,全家上下都得跟著陪葬。”
門頭喝斥他,“張二,貴人們的事情也是咱們能議論的?仔細你這話被上都聽了。打一頓都是輕的,說不準將你趕回去,差事都丟了。”
那個叫張二的一聽,縮眉耷眼了,憋了半天方道:“說起來公主娘娘住在咱們這,也有不少好處,進進出出的人都會給幾錢打賞,還有差爺換班值勤看夜,就是比以前要謹慎一些,沒那麼自由……”
正說著話,就聽見外頭砰砰的拍門響。
大家站起身,喜色湧上眉頭:不知道又是哪位官員來探望公主娘娘,但願是個手頭闊綽的。
開啟偏門的一條縫,看到一個高鼻深目身穿胡服的男子,嘰裡呱啦說了一通,塞進一張燙金的帖子,他們接過帖子,上面的文字一個也不認識。
幾個門房小廝拿著那帖子翻來覆去的看,為首的猶豫地說:“他講什麼咱們也聽不懂,看他的衣服長相倒像是前兩天那些過來探望公主娘娘的吐蕃人,這帖子瞅著也像是胡文,能遞上去嗎?公主娘娘住在這,咱們萬事都得小心。
可不是小心嘛,以前有人來訪,也沒像這樣,遞帖子都得從門縫進,連偏門都不敢輕易開啟。
因為之前遭了喝斥,張二自告奮勇,“我出去看看,瞅瞅裡面有沒有人會說大唐話的,問個清楚,大夥機靈點,把門看好,萬一有什麼不對,也好及時放我進來。若得了賞,少不得大家一塊分了。”
他從偏門走了出去,看見大門的臺階下是一排整齊的馬隊,上面的人個個都穿著胡服,膚色醬紅黝黑,看上去人高馬大,風塵僕僕。
為首的那個騎著一匹紅銅色的駿馬,裹著件玄色氅衣,足蹬鹿皮長靴,用字型臉,高顴骨,突眉骨,薄唇看上去冷酷無情,臉型如刀切過一般,稜角分明。
“這位爺,敢問您怎麼稱呼?”張二點頭哈腰,滿臉堆笑的問道。
“你就說吐蕃大相祿東贊求見公主殿下。”
這一說話,一露笑容,那股子冷酷就沒了,顯得溫和又可親。
居然是一口流利的大唐話,張二不由驚訝,但作為刺史大人家的門房,他還是見過不少達官貴人,躬著身笑答道:“小人這就去通報,還清大相和軍爺們稍候。”
待看到駿馬上那位吐蕃大相扔到自己手上鼓鼓囊囊的荷包,張二的笑容越發真切,“大相見諒,原該請您直接進去的,只是公主娘娘前些日子遇刺還在病中,如今就是刺史大人想回這屋子,也得等通稟允准了才能進。小人們不敢擅自做主,還請您等一會。”
“嗯。公主殿下這些日子恢復的怎麼樣了?”雖然知道門房不可能清楚太多的訊息,但祿東贊還是忍不住打探了一句。
他從長安好容易脫身,一路上快馬加鞭進了渭州府,聽說送親隊伍沒有動身原是件高興的事,沒想到他們滯留下來竟然是因為李雲彤遇刺之事,都顧不上等渭州府安排人隨行,急匆匆問了地址就趕了過來。
正欲轉身的張二連忙回答,“聽說是已經好了很多,昨日還由姐姐們扶著在院子裡轉了轉。”
祿東讚的心稍安,點點頭道,“我們等著,你去吧。”
張二樂顛顛地跑了回去。
約摸過了一刻鐘的時間,中門大開,李景恆領了人出來拱手抱拳道:“大相遠來辛苦了……”
祿東贊跳下馬,兩人一陣寒喧,並肩往大門門裡走去。
自有門房和跟過來的護衛招呼馬隊的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