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裡靜得可怕,靜得只聽見女人的抽泣聲,李父在氧氣罩此起彼伏的呼吸聲,在死神面前,人類都是很脆弱的,脆弱得不堪一擊,如同幼小的嬰兒。我以旁觀者的態度看著眼前的一幕,仍忍不住感嘆.
你說吧,人終其一生都在追求著金錢,名利,就為了證明自己活得比別人精彩,別別人更好。為了得到這些東西,都用盡了手段,可當我們走到生命最後的一刻,心裡最掛念地只是錯失的那個人,以及身邊親人。那才是生命真正的意義,不過我們都被這個物質的社會給侵染了,面目全非。
李父又戀戀不捨地看了所有人一眼,那雙精明的眸子收斂住鋒芒,暗淡下來,剩下是慈愛。他的目光最後落在了我的臉上,乾涸的嘴唇蠕動著嘴,剛張開口就止不住地咳嗽,又有大量的鮮血給咳出來,沿著嘴角往下流淌,由於劇烈的咳嗽,他呼吸都不順暢了,整張臉都憋得紫紅色。
李念惶然地站起來大聲地喊著“醫生,醫生快點來!”
她起身就要衝出病房,李父拉住了她的食指,輕微地搖了搖頭,再次把頭看向我,艱難地開口道“我...我還有事要和雙雙說,你們先出去吧!”
李父是說一個字就要喘上一口氣,我真的很擔心,他一口氣喘不上來,就走了。大家的目光不約而同地看向了我,夏楠怒視著我咬著牙不平地問“爸,你和這個賤人有什麼好說的?”
我聽著夏楠張口閉口就喊自己賤人,特別的反感,但在這種時刻,不該發生爭吵,便選擇了沉默。夏楠得寸進尺地走了過來,想要拉住我。我連忙閃了一下身子,自己的手臂還留著一條抓痕呢?
李熠猛地轉了過身,把我護在了身後,側臉看著我,我看到他的眼珠微紅,眼眶周圍有水光縈繞,看得出他在努力地容忍自己的感情。他不愛哭,清楚自己的父親不想看見他哭泣。我有種想要如同往日般抱住了他的頭,拍著他的後背告訴他,不用裝堅強,男人哭又不算什麼。
他只是輕輕的一瞥,就轉移了視線,旋即,我炙熱的情感立刻就冷卻了下來,是啊,我們不是情人了,擁抱不再適合我們了,我甚至都沒有勇氣上前說幾句安慰的話語,僅能站在一旁看著他難過,他憂傷,他無助。
他走過去拍下夏楠的肩膀難得低聲勸慰了幾句,夏楠瞪大了眼睛直視著李熠,眉眼間全是深情,不可否認夏楠是愛李熠的,愛得很深很深,也很卑微,以至於李熠和她說話,就興奮不已,任由著李熠拉住夏楠就率先走出了重危病房,接著其他人也陸陸續續離開了病房。
病房一下子就空了,我的心也跟著空寂和落寞。在我不算長,也不算短的二十多年,我見過太多的死亡和離別,所以格外的悲傷,對於生命的無可奈何的悲鳴。
李父的咳嗽越發嚴重了,只見李父痛苦的抓住了床單想要大口的喘氣,那似乎對於他太費勁了,大口大口的血從他的嘴裡噴出來,真的好像是電影裡面的誇張鏡頭,以前我總是指著演員說人家演得太誇張了,可我親眼見證這一幕,只有悲痛而已。
我走上去扶住了李父拍打著他的後背,也顧不得鮮血豔紅了我的米白色裙子,過了好一會,李父又從死神的手裡掙逃出來,整個人有氣無力地癱軟在身上,但他的手卻牢牢的抓住我,力度非常大,壓根就不似臨危病人的手,他轉動著眼珠望著我問“雙雙,我就是個快死的人了,你能告訴我實話嗎?那個女孩是阿熠的嗎?”
人之初性本善,此時的李父再也不似商場上的風雲人物,僅是個普通的老人。老人家定定的望著我,眼裡盡是乞求和期盼。當你與那樣的眼睛對視,你是無法說謊的,也不忍心撒謊,我沉重地點了下頭,聲音已經梗咽得沙啞不堪“是的,她是阿熠的女兒,你的孫女!”
李父緩緩地鬆開了緊握著我胳膊的手,展顏笑開來,他笑了,笑得很親切,很和藹,整個人因他的笑而容光煥發,他就像是做錯事的孩子可憐巴巴的望著我問我“雙雙,你恨我嗎?”
恨嗎?恨過吧!恐怕這個世間沒有人是喜歡遭人算計的,我也不例外。於是我選擇了撒謊,邊用紙巾擦拭著他嘴角的血跡,邊笑著說“沒有,我想絕大多數的父母都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好,或許方法不一定是對的,可他們的出發點都是為了孩子,他們是愛孩子的。”
我也是個母親了,為人父母,就學會了寬容,理解,還有仁慈地對待這個世界。
“那個......那個.......”李父使勁的抬起手,指了下抽屜“你拉開抽屜!”
我狐疑地拉開了抽屜,看到裡面就放著一個檀木盒子,我不用開啟就知道里面裝著一個玉鐲子,李熠送給了我,我又讓趙柏峰還了回去,如今又再次出現在了我的面前。我把盒子拿了出來,放在了李父的手。
他懷著無比眷戀的感情,溫柔地撫摸著盒子,好像是在撫摸著自己的愛人,他苦澀地笑著說“這是手鐲是我母親留給我的唯一的信物,我後來送給了阿熠母親的手鐲,後來她要和我鬧離婚,有次爭吵之中,她隨手就把玉鐲扔進了河裡,我以為玉鐲就碎了,我沒有想到她又撈了起來,現在玉鐲就送給你吧!我自認為看人很準,不過我看錯了你,你是個好女孩。孩子為難你了。”
我明白他所謂的為難是什麼意思,人都是自私的動物,那怕是臨走之前,他都是想著保護好自己的兒子,朝著康莊大道前進,不希望我去打擾李熠,就算我生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