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聾了嗎?沒聽見人說你爹走了,你還不上去看看?你這人怎麼這麼冷血?”李春香伸手,抵抵丁烈的手臂。
丁烈充耳不聞,將一嘴的米飯全都嚼完後,他一手將自己的飯碗掃到地上,砰的一聲,響聲清脆。
“死了好,他該死。”丁烈的頭垂得很低,平靜的語氣中似乎隱藏著許多複雜的情緒。
李春香實在聽不下去了:“你也太沒良心了吧,把一個孩子養大,你曉得父母要為孩子付出多少心血嗎?你咋能說這種天打雷劈的話?”
丁烈頭也沒抬,可被一個鄉下女人指責還是令他心生怒氣。
他咬了咬牙關::“他不是一個好公民,不是一個好丈夫,更不是一個好父親!”
每一個字彷彿皆是對父親的指責與痛恨。
可丁烈還是感覺眼眶裡滋生的液體正在快速凝聚,儘管怎麼想忍,可最終桌面上還是落了兩灘一角硬幣大小的淚點子。
“去準備後事。”丁烈埋頭,啞聲對管家說。
李春香看不見丁烈的眼睛此刻到底有多紅,面對他的冷漠,繼續指責道:“誰都會老的,等你老的時候,你兒子要是這麼冷漠,你能好受?”
丁烈沉默著。
管家卻聽不下去了,對春香怒斥道:“丁總可孝順了。老爺子病了之後腦子就不清不楚的,可丁總沒嫌過髒和累,經常抽空給他爸洗澡按摩。有一回他爸大便失禁,丁總親自給清理乾淨的。他是我見過最孝順的大老闆,姑娘你不知道別瞎說。”
李春香聽完這番話,立刻雙目滾圓,手在自己衣服上尷尬地挫著,有些難以相信。
這時,埋頭的丁烈卻擺擺手:“別和她說這些沒用的,該做什麼做什麼,別在這耗著。”
喪禮辦得十分簡單,丁烈誰也沒通知,也沒什麼鋪張浪費的場面,老丁的後事安安靜靜就給辦完了。
下葬那天,他深夜走近父親的房間,在擺放著遺照的供臺點了三支清香。
手持一瓶烈酒,瓶口一傾,酒柱向供臺上的酒盅下落。
一酒盅倒滿,他澆在地上悶聲說:“你說你,這輩子值嗎?賺這麼多錢你也不花,末了還落得箇中風偏癱,既管不住屎尿也管不住錢包。怎麼樣,你爽不爽?”
周圍寂靜無聲,更無人與他對飲聊天。
他指了指照片裡含笑的男人,握住的酒瓶忽然捱到嘴唇,猛灌一口後說:“來,咱爺倆喝一個。你兒子我,不會讓你走這麼孤單的。黃泉路上你慢著點走。我會讓你那些老夥計一個個下來陪你,保準一個都不落下,你們也好團聚團聚。呵呵,老丁你知道嗎?自從你癱了,我好幾次都想拿件墓葬文物塞你嘴裡,好讓你嚐嚐這些玩意兒究竟是香是臭。”
說完,衣冠楚楚的丁烈一屁股坐在墓碑前的地板上,曲起一條膝蓋,像個瘋子般地笑著。
深夜,這樣的笑聲是極度毛骨悚然的。
十五分鐘前路過矗在門口的李春香把這些全看在眼裡,聽在耳裡。
可她聽不懂,也理解不了。
唯一明白的是,丁烈對於父親的離世,並不是無動於衷。
之前,她好像是罵錯了人。
李春香嘆口氣,一手扒著門框,突然開口:“你,你你少喝點酒,這東西對身體真沒好處。”
丁烈尋聲看她一眼,眼裡燻著醉意罵句:“土包子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