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人們贊成點頭之際,只聽二郎在外求見。
顧二郎進了廳內,行禮罷,自薦道:“父親不如將我當作賀禮,送與常刺史吧!”
他方才經過窗下,剛巧聽到了父親要備禮之言——整個顧家上下,還有比他更拿得出手的漂亮賀禮嗎?
此言一出,廳內族人神情皆一言難盡。
“……”顧修抬眼看向次子,擰眉問:“不是你埋怨常刺史行事專橫霸道的時候了?”
“從前是兒子膚淺了!”
就在顧修錯以為次子有所長進時,只聽他一臉嚮往地道:“今日親眼見了常刺史,我才知民間誇讚之言,竟無半分作假。”
見次子現場表演何為“沒有最膚淺,只有更膚淺”,顧修閉了閉眼,抬手試圖趕人時,一名族人卻道:“家主,將二郎送去刺史府,或也無不可……”
顧修自然不至於誤解這話是讓次子以色侍人之意,或是因為心中也有那個念頭,他很快便反應了過來。
有族人也有所指地道:“兄長,刺史府前七堂中,如今可謂人才濟濟……”
卻無一位顧家子弟。
他們顧家之前被迫送了十多名族人給常歲寧,如今皆在無二院教書做事。
常歲寧除了最初向他們開口討要了那十名族人後,之後也再未“逼迫”過他們出人出力,而他們顧家也沒有主動做過什麼。
這期間,他們也在猶豫思考。
而不可否認的是,這一年來有關常歲寧的一切舉措,皆出乎了他們的意料。
她與徐正業很不一樣。
的確,最初時,她也曾有暴力手段威嚇鎮壓,也逼迫他們獻出藏書和族人,叫他們一度惶惶不可終日……但事實證明,她也確實保下了以他們顧家和虞家為首的江南世家。
看著江都一日日活過來,他們甚至也逐漸可以理解了常歲寧起初的做派,若非她手腕夠硬,迅速掌控了江都上下,將不服的橫枝亂葉迅速修剪乾淨,江都絕無可能有今日景象。
不必說遠的,只說淮南道,便有數州因無法彈壓豪強惡吏及亂民,而陷入一片混亂的例子。
而常歲寧穩固了局面後,更多的便是在施以活民之政,殺伐果斷之下,反倒漸漸透出了仁德之相。
平心而論,她待他們顧家,也並無欺凌折辱,他們的族人在無二院中深得上下禮待敬重。
但想要為族中謀活路,單憑教書,是遠遠不夠的……這也是他們面對朝廷暴力剪殺士族勢力時,所悟得最大的收穫。
還有那卞春梁,一路殺盡了不知多少士族人家,燒了不知多少藏書,無數士族憤怒膽寒,卻也無能為力。
哪怕改變數百年來的認知是無比艱難的,但他們也必須要認清一個事實——守著藏書高貴度日的日子,已經要結束了。
而他們這些三流世家,並不似崔氏那般龐大,沒有於觀望間多方下注的資本,當下,他們只能擇一良木而棲。
確切來說,自從他們接受了常歲寧的庇護開始,便已經沒有其它選擇了,眼下他們只是終於決定拋棄了觀望和猶豫。
常歲寧升任節度使的訊息傳開後,今日顧修出門和蔣海長談了一場。
蔣海有句話說得直白卻有道理——顧家若再這麼猶豫下去,來日常歲寧出事時,顧家躲不掉,但常歲寧成事時,論起分好處,顧家只能排在後頭。
又長談半個時辰後,顧修終於下了決定:“從族中再挑三十人,請常刺史選用吧。”
刺史府中或已不缺人用,但她接手了整個淮南道,負責節度使名下事務的人員,必然很快要開始選拔任用了。
他們此時表態,應也還算及時。
顧修又道:“讓人傳信給虞家,告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