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鴻又搖了搖頭:“費棟比你沒大幾歲,可成熟太多了。看看你這些年被那個男朋友關成什麼樣了,都不知道轉圜的!”
唐青悠開玩笑道:“展老,您和費棟才是親師徒。我是撿來的。”
展鴻老先生沒有鬍子,否則必定是捋著鬍子朝她搖頭的:“你是不是還記著我跟你們說過的三字真言?這世上沒有幾個人能做到的,我跟你們分享知識和觀點,不是讓你們照我說的辦,所以你沒必要苛責自己。”
唐青悠一臉笑意慢慢地疏散,她終於意識到,授業恩師終究是最瞭解自己的人,所以一下子挖出了她內心深處的癥結所在。——在很久以前,在唐青悠初入萍聲戲劇社的大學時代,她一直選修著展鴻的戲劇課,展鴻的戲劇學以及藏在其間的價值觀直接影響了唐青悠的整個人生。唐青悠深刻地記得,在講《大劈棺》的時候,展鴻順便選了幾篇《莊子》增開講座,在分析《莊子•逍遙遊》選段的時候,特別強調了裡面的一句話:“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如果一個人能夠做到“至神聖”,那基本上也不是個凡人了。
或許就是那時候開始,唐青悠的內心深處,一直藏著一個非凡的自己,無己、無功、無名。唐青悠努力想讓自己離那個“至神聖”的形象近一點,再近一點,可是世俗的聲音永遠都在提醒她,這是多麼的天真。而她偏偏又有點天然的優勢,再怎麼困難重重也跌不到山窮水盡的境地,便始終給自己存了一點點希望的火種,永不磨滅。
“展老,師者,傳道受業解惑也。對我而言,您是開宗立派一般的存在。我選擇了相信,便會遵循,會堅持下去。堅持到路盡頭為止。況且,您給傳遞的信仰,再怎麼艱難、再怎麼虛幻,也不能由您來親自否定它啊!那樣作為信徒的我,會幻滅的。我總要親自經歷受傷,才能真正學會面對現實與夢想的差距,不是嗎?”
展鴻啞口無言。他覺得自己這輩子可能真的白活了,怎麼就把關門弟子熬成自己導師了呢?
展鴻親自出馬也說不動固執的唐青悠,老臉受了傷,一時想不開,居然動用了他長期否定、打壓的親兒子,唐青悠母校的藝術學院剛扶正的新任院長展鵬。
展鵬素來不得親爸待見,接到任務樂顛顛老半天,把唐青悠喊到跟前來摻和了一把:“老爺子最近很關心你,聽說他的建議你都聽不進去?要不要聽聽師哥我的?”
堂堂傳播學院院長自降身份當她師哥,唐青悠豈能不賣他面子:“願聞其詳。”
展鵬自有一套:“老爺子清高了一輩子,不會願意跟他不認可的人和事周旋的。他反對你繼續留在南北院線,是符合他價值觀的選擇。但從我旁觀者的角度來看,留和走都不是問題,問題在於你如何化被動為主動。掌握了主動權,資源在手,話語權你有,自然會有收穫、有發展。”
果然是院長級的人物,說的每一個字都好有道理,可是串到一塊,唐青悠愣是沒聽明白:“那,您覺得要怎樣才算掌握了主動權?”
“費棟說的有一點是很對的。”展鵬又開始了點評:“關係、背景、資源,誰用得好就是誰的。目前你什麼都不缺,缺的只是用好這些的主動性思維和履行空間。有句老話怎麼說的,有條件要趕緊上,沒有條件也要創造條件上。”
“怎麼說?”唐青悠聽展鵬轉圈圈實在有點暈。
展鵬的專業理論能力是實打實的高,沒想到精心準備的說辭在自家“小師妹”這裡完全行不通,只好放棄了專業思維,拿出與普通人溝通的耐心,精心指導唐青悠:“這樣吧,就從學術方面做起。我把藝術學院院長推薦給你認識,你呢,過去兼個講師身份,實打實講幾次藝術管理課,發幾篇論文。拿學術影響力去跟你們大領導溝通溝通,回頭安排個校企合作,給你們大領導一個榮譽教授之類的頭銜。後面的事情也就水到渠成了。”
“您這是,讓我賄賂領導?”唐青悠簡單總結了一下,忍不住一笑。
展鵬一張清新的笑臉頓時有點掛不住了:“你這孩子,說的什麼話?校企合作在全世界都是通用的,這是明面上的東西,算哪門子賄賂?”
唐青悠見展鵬有發飆的跡象,吐了吐舌頭:“好吧,我失言了。”想了想,決定不辜負展鵬的好意:“我現在剛好負責的是劇院演出體系之外的藝術基地工作,有公共藝術普及和職業藝術培訓的板塊,確實有需要加強各大中小學的交流合作。我盡力試試?”
展鵬露出了老父親般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