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臉上,滿是斜斜的紋路,和棋子般黑黃散落的斑點,那是歲月給普拉亞居民留下的痕跡。
但走了幾步,這中年人覺得不對味,頓了片刻,又倒車退了回來。
“小夥子。”放下了扁擔,他瞅了這一動不動,宛如黑色雕像般的白麵具青年一眼:“海上盛宴開始啦,還不走,你是參賽者?”
他擔心這是個不懂盛宴規矩的外來人,特地好心腸地問了句。
“我是……”蘇凜輕聲開口,聲音格外沙啞:“本地人,剛回來。”
“剛出海回來?”中年男人笑了笑,臉上因著歲月刮擦而留下的皺紋扭成一團:“那你可得趕緊離開啦,今年的盛宴開始了,再不走,可來不及啦,避難船就停在南邊那個碼頭……”
蘇凜沒有出聲,如同塊石頭般沉默。
“哎,和你一起出海的朋友呢?你這是剛從哪回來?”男人問他。
蘇凜沉默了片刻。
在白濛濛的,近乎聚成團的雪靄裡,他的聲音顯得愈發低沉。
“……他們都死了。”
掛著笑容的男人面皮子一僵,他搓了搓凍得發紅的大手,神情有些尷尬起來。
“啊,是這樣啊。”他撓了撓通紅一片的臉,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說。
出海並不會一帆風順,有不少人會死在長途的海運中,一趟出海回來,因為身體原因死上幾個船員也是正常的事。
只是,居然就面前這一個青年從出海中活了下來?這是得遭了多大的難,難道整座船都在海浪中沉了?
“我答應過他們,要將他們活著,帶到那個地方。”蘇凜的聲音很輕,幾乎和風雪融成了一體:“……在到那個地方前,我還和葛裡那個混蛋說,我說,迎接我們的絕不會是那樣絕望的結局,我們會拿到埋藏在那裡的財寶,供他研究更多的工程造物,但是……”
他說到這裡,聲音便停了。
白色的雪黏在了他的面具之上,隨著他的動作緩緩散落而下,像下了又一場雪。
男人撓了撓頭,沒聽懂蘇凜在說什麼。
蘇凜沒有再說這個話題,而是問男人:
“普拉亞這十幾年,你們過得好不好?”
男人聽了,嘿嘿一笑。
“好,那可比之前好多了。這自從我的父親上了那艘飛艇,去雲上城享福之後,我們下面人的生活條件也好了不少……
這神明大人的結界一建立,風暴一停,貿易的商人們就聞著味跑過來了。王城那邊,原本的公主成了女王,政策也大方,我這一家子,被子也有棉花了,不像以前只能蓋張單布……”
聽著中年男人絮絮叨叨的話,蘇凜那顯得有些僵硬的瞳孔之中,湧現了些許的欣慰。
“路也平了,遊客也多了,每年還有不少外地人過來參加盛宴,他們手頭大方,我這種賣雜貨的賺的也多,日子比起娶媳婦前還好過了不少……”中年男人說著說著,有些奇怪:“小夥子,你這是,出海一趟,出了十幾年?”
“嗯。”蘇凜輕聲應了聲:“之前一直不行,這幾天才能回來。”
“那你可是錯過了十幾年那次盛典了,小夥子,那蘇凜大人啊……可真是個英雄,要不是他,我們今天的日子也不會這麼好過,說不定哪天那該死的風暴就過來了……”
看著男人像是逮到說話的人一般滔滔不絕的樣子,蘇凜笑了笑。
聽到這些東西,就很好。
“謝謝你。”
他轉身,向著旁邊的巷子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