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女孩十二歲就會被賣出去,而現在我在榜前的名單上看到了一些她們健康強大的身影,我很驕傲。但我擔心,一旦世界遊戲結束,她們立刻就會受到家鄉人的責難,認為她們不守規矩。”
“我們的男孩只要比車輪高一些,就會拉出去參軍。在你們玩泥巴的時候,他們已經泡在泥巴里用肉身排雷。有的甚至沒有自己的姓名,因為家人已經都在泥巴里。”
“世界遊戲的降臨讓我感到像是泡在了蜜水裡,什麼橫港末世,什麼白沙天堂,對我來說就是真正的天堂。無需地獄,我們曾經身在地獄。無需天堂,因為這裡就是天堂。”
“人人能吃飽飯,甚至海參鮑魚也是常態,每天不需要工作,只需要休閒娛樂。我聽聞,世界遊戲已經輪迴過很多次,這樣的日子其實還能持續很久……當然,我不是要求這種日子持續下去,我只想說,從輿情上看,許多人其實不希望回去。”
“我們在終結他們的‘美夢’。”
“回去了?能怎樣?能保證八小時工作制嗎?能有雙休嗎?能拒絕加班嗎?能停止卷生卷死嗎?被外星人統治和被資本家統治,有什麼不同?前者至少讓我們吃飽穿暖,不存在真正的死亡,而後者卻是剝皮拆骨,恨不得榨乾餵馬的每一根青草,馬兒連買一個廁所房都要竭盡全力。”
“倘若讓我回去就面對糞水溝裡的兒女,看見疲憊抑鬱的一張張臉龐,看見十二歲女孩的大肚子……”
阿拉烏丁說到這裡,抹了抹嘴唇,忽然嘆息般地道:
“你們知道嗎?昨天晚上我吃了蛋糕,售價0.01積分,動物奶油,冰淇淋,很好吃。”
“那是我第一次吃到蛋糕。以前,我一直以為它是苦的。”
“我媽媽去世前一直騙我,說蛋糕是苦的。”
他放下了手,沉默地垂頭,不敢面對眾人的視線。他害怕看見鄙夷的眼神,害怕聽見他們說自己是“球奸”“叛徒”,竟然有這樣的想法。
桌上極為安靜。
直到蘇明安雙手合縫道:
“你知道測量之城的情況嗎?”
“知……知道。”阿拉烏丁道。
“我在離開小世界前,小世界就已經發展到了測量之城的水準,如今更高。我不敢打包票人人都能吃飽飯,但目前的情況應該遠遠勝過原有的翟星。”蘇明安道:
“我不敢代替所有人做決定,認為終結世界遊戲一定是最好的,但這是一條單行的路,世界遊戲不可能一直養著我們,終有一天我們會走向終點。”
“小世界的缺陷在於,它不是純天然的世界,它會有神、有界主、有明安系統,但它的優勢也正在於這幾點,神能夠平復天災,界主能夠調控大局,明安系統能夠調配資源。”
“戰爭不是目的,而是手段。我會盡力讓這一手段也徹底消除。”
“另外,上升的渠道依舊存在。你所說的女孩的問題,我也在思考。我知道許多國家依舊存在早婚與歧視的陋習,一旦世界遊戲結束,他們依舊會秉持原有的做法。我的精力有限,可能無法面面俱到,保護每一個人,但我認為那些在世界遊戲取得成績的女孩們,她們會努力反哺曾經的她們。”
他雙手置於下巴:
“——因為這世上從來不止我一個救世主。”
“我只是提供了一個小世界,一個供你們活下去的空間,更多的幸福、美好、快樂與歡欣,依舊靠你們中的無數救世主們親手創造。他們可以是‘關心老人’的救世主,可以是‘保護女童’的救世主,可以是‘止戈戰爭’的救世主,可以是‘停止加班’的救世主……”
“就像你,阿拉烏丁,你自己曾是貧民窟裡爬出來的人,如今你正想著,該怎麼改變貧民窟的現狀。對於他們而言,你已經是一位‘貧民窟的救世主’了。”
“我只是先遣者,點亮了黑暗宇宙裡的第一顆星星,而你們,才是星空。”
阿拉烏丁微微睜大了雙眼。
“當然,沒有十全十美的世界。這世界上有很多壞人,我們已經不得不走入更遠的長夜。我無法給出過於理想化的藍圖,未來一定有黑色,也會有人死,有矛盾,有溝壑。”蘇明安環顧四周道:
“更多的,我不懂。我會請教聯合團的人和我的同伴們。”
“至於那些沉溺於美夢,不願醒來的人。他們可以放棄肉身進入明安系統,繼續做他們的美夢,只要他們願意付出不再醒來的代價,我無所謂。反正這個世界上,人口實在是太多了。”
他的嗓音溫和,透出來的意思卻隱隱有了幾分“神”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