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三刻,陸沉的指尖正滴落第九局贏來的血籌。賭桌紋路已吞噬七盞人皮燈籠的光,青銅燈盞裡凝固的鮫人脂滲出焦香。莊家手中《九章算術》竹簡殘破不堪,算籌在他眼窩裡燒出縷縷青煙。
"第十一局,弈《爛柯譜》。"莊家撕下竹簡"勾股"篇,骰盅頓時化作青石棋盤。陸沉的無相骨點中天元位時,棋枰突然映出文廟地宮——崔東山正被鐵鏈貫穿的琵琶骨上,刻著"焚書"二字。
落子聲如刀劍相擊。當陸沉的黑子困死大龍時,棋盤突然噴出焚書坑的灰燼,每粒塵埃都是被篡改的《尚書》殘字。老卒的玄鳥護甲在懷中震顫,甲片上的《擊壤歌》紋路正被灼成焦黑。
"第十二局,問生死。"莊家突然將竹簡擲向穹頂,賭坊化作森羅殿。青銅燈盞裡伸出判官筆,蘸取陸沉鬢角白髮為墨,在虛空寫下"陸沉"真名。硃砂筆鋒過處,文運如血瀑傾瀉,浸透名字的每一筆劃。
賬簿無風自動,浮現的卻不是生死簿,而是當年文廟被焚的《樂經》目錄。莊家撕下面皮,露出佈滿《推背圖》卦紋的真容:"吾乃裂隙司命,特來收汝這亂文之人!"
第一幕:十二珍瓏
戌時的梆子聲還在簷角迴盪,陸沉已連破三局。第一局河圖骰顯化時,他用母親遺留的桃木劍穗為引,將"麥秀歌"補成"不與我言兮",逼得莊家右眼算籌崩斷。
第二局銅鏡對賭,鏡中人押上寧姚劍斷的記憶。陸沉以白髮化"謙"卦破局時,賭桌北側裂開的深淵裡,伸出無數《九章》文字凝成的鬼手,被他用逍遙醉真火燒成《禹貢》山河圖。
待到第十局"問鼎"局,莊家祭出傳國玉璽殘塊為骰。陸沉的無相骨刺穿"受命於天"四字,挑出裡面藏著的和氏璧血沁,竟照出驪山陵地宮裡的十二金人陣眼。
此刻第十二局的判官筆懸在眉心,陸沉嗅到筆鋒上的腐儒血臭——正是焚書坑裡那些被活埋的博士氣息。司命身上的《推背圖》卦紋開始流轉,第四十象"一二三四"的讖語正化作鎖鏈纏來。
"李淳風可曾算到今日?"陸沉突然並指刻骨,無相骨在虛空寫出"囚"字。字成剎那,文廟地宮裡的崔東山突然抬頭,鐵鏈上"焚書"二字竟轉為"囚文"。
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的法相在卦象中顯現,雷鼓震得人皮燈籠集體泣血。司命身上的《推背圖》紋路瘋狂重組,第五十九象的"無城無府"四字化作盾牌,卻被雷光劈出《千字文》殘頁。
第二幕:雷篆天威
雷霆劈中生死簿的瞬間,陸沉髮簪應聲炸裂。白髮如狂草漫卷,在雷光中書寫《逍遙遊》:"北冥有魚,其名為鯤——"每個字都裹挾著三昧真火,將森羅殿的樑柱燒成《山海經》插畫。
司命身上的卦紋已演至《推背圖》末象:"茫茫天地,不知所止。"他撕下胸口的"日月迴圈"卦象貼在判官筆上,筆鋒竟寫出"陸沉"的甲骨文原型——那是個被縛雙手跪在祭壇前的人牲。
雷聲普化天尊的法相突然模糊,手中雷楔被卦象蝕出孔洞。陸沉的白髮已寫至"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某個"摶"字突然炸開,迸出寧姚當年留在劍氣長城的本命劍意。青銅鼎紋倒映著焚書灰燼,篆字崩解處竟滲出秦簡殘片,將《逍遙遊》的墨痕熔作驪山陰兵舉火焚天的赤色卦爻。
"禍因惡積,福緣善慶!"陸沉暴喝。《千字文》殘頁中的八字真言化作鎖鏈,纏住司命四肢。鎖鏈上流動的竟是當年被坑儒的四百六十位博士姓名,每個名字都在啃食《推背圖》卦紋。
司命狂笑著震碎判官筆,筆桿裡湧出焚書坑的灰燼:"李斯大人早算到..."話未說完,灰燼中突然伸出只焦黑的手,將"陸沉"二字從生死簿上撕下。那手的無名指戴著枚玉韘,正是白起當年射殺趙括的扳指。焚書灰燼凝成的手掌紋裂如始皇詔書筆跡,玉韘血沁處寒光乍現,竟映出長平坑殺四十萬趙卒時,青銅弩機崩斷的星象讖紋。
第三幕:灰燼餘音
玄鳥護甲突然自行飛起,甲片重組為破陣戈。陸沉執戈刺穿司命胸膛時,《擊壤歌》紋路順著戈刃流淌,將《推背圖》卦紋洗成《樂經》宮商譜。青銅星芒自戈鐔爆射,血沁紋路里浮出曾侯乙編鐘的虛影,竟將始皇焚書時斷裂的十二律呂補全成周天星斗陣的殺伐角徵。
"原來你才是囚徒..."司命最後看向賭坊穹頂,那裡浮現出徐福東渡的海圖。他的身軀崩解為四千六百片竹簡,每片都寫著被焚燬的典籍篇目,遇風即燃成帶著墨香的青煙。
雷劫漸熄時,陸沉的白髮已寫就整篇《逍遙遊》。那些字跡懸浮空中,將森羅殿的瓦當熔成《禹貢》九州鼎的銅汁。懷中的殘鏡突然映出寧姚身影,她手中的量天尺正在丈量雷劫餘威。
"文廟地宮..."她話音被雷鳴淹沒,鏡面卻清晰照出崔東山現狀——鎖鏈上的"囚文"正轉化為《孟子》章句,他的石質左手已掙脫桎梏,指尖流淌的玉漿在空中寫出"得道多助"。
賭坊地面開始塌陷,露出下方由《河圖》《洛書》鋪就的祭壇。陸沉拾起燒焦的生死簿殘頁,上面"禍因惡積"四字突然飛起,化作鐐銬鎖住正在消散的司命殘魂。
老卒的聲音自玄鳥護甲傳來:"白某當年坑殺降卒,今日方知亦是囚徒。"破陣戈應聲碎裂,甲片上的《擊壤歌》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孟子·梁惠王》的章句——"不嗜殺人者能一之"。
子夜的最後一聲更鼓響起時,賭坊徹底化作灰燼。陸沉的白髮間多了縷殷紅,那是雷劫灼出的因果線殘痕。殘鏡映出千里外的野桃林,每朵桃花都裂開道細縫,宛如寧姚本命劍的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