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這個人一開始從山頂上飛落的時候,全身衣袂飄飄,皎如冬夜寒月,清冷中透著疏離淡漠,當真如同神仙一般,那麼在看到沈衣雪的時候,卻是立刻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震驚,詫異,還有一絲隱隱的喜悅之意。
沈衣雪也愣住了,因為,這個人,竟是如此地眼熟。
而她在這一刻,也終於想到,之前透過飛鶴信符聽到的兩個“嗯?”,還有那句“你是誰?”,為何竟是如此地熟悉了。
她叫了一年多師父的人,怎麼會不熟悉?怎麼能不熟悉?
“衣雪?”那人怔怔地看了沈衣雪半晌才試探著開口,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連清冷的聲音中也帶著一絲顫抖。
沈衣雪也同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這個從山峰頂上飛落而下的人,竟然是她前世唯一一個正式拜過的師父,劍宗的雪暮寒!
當然,當初沈衣雪會拜他為師,只是為了透過他進入劍宗,進而尋找原銘,並沒有多少真心在裡面,所以也就沒有多少尊敬之意。
在她不曾真心將他當做師父的時候,他出於愧疚和防備,倒是將她當做弟子來教導;但是在她想要真心將他當做師父的時候,他卻已經無法再單純地將她當做弟子。
如果沈衣雪沒有記錯的話,當初雪暮寒帶領整個劍宗歸順天魔宗之後,就將宗主之位讓了出去,隨即離開了劍宗,之後就再沒有訊息傳來。
然而此刻,他竟然如此突兀地出現在了沈衣雪面前,而且……還是人界。
“師父?”
沈衣雪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楞了很久很久,彷彿有五百年那麼久遠,這才小聲地,試探一般地喚了一聲。
然而這輕輕地,幾乎連沈衣雪自己都勉強聽清楚的兩個字,卻讓對面的人氣勢陡然發生了變化!
他站在原地沒動,全身那一圈淡淡的,柔和的銀白色光芒卻是瞬間消失。
夜幕之下,冰冷的雪峰前,雪暮寒依舊清冷,卻不再那麼遙不可及。
粉蝶兒看著如同輕靈的鳥兒一般飛奔過去的沈衣雪,第一次對歷劫放下了心中芥蒂:“沈姑娘,居然還有個師父?”
歷劫的神色凝重中帶著深深的憂慮,對於粉蝶兒的問題,根本就沒有聽進去。
他在擔心。
倒不是在擔心沈衣雪的安危,畢竟作為沈衣雪的師父,雪暮寒是不可能傷害沈衣雪的。
他擔心的是,雪暮寒為何會出現在人界。
當初的劍宗烏煙瘴氣,雪暮寒可以說是唯一的一股清流,也是唯一在知道沈衣雪的真實身份之後,心存愧疚想要彌補挽救,而不是斬草除根的那一個。
這樣的一個人,自然是不會傷害沈衣雪,可也同樣看重域界之間的界限和規則,又怎麼會突然跑到人界來,還將長嶺變成了一片冰天雪地,甚至還打破了四周方圓幾百裡內百姓的安寧生活,來充當什麼“神仙”,接受那些百姓的供奉?
他想不通。
同樣想不通這個問題的人,還有沈衣雪。
所以,走到雪暮寒的面前,確定了眼前這個清冷疏離,如同冬夜寒月般的男子,當真就是自己並不怎麼真心拜過的,唯一的那個師父,,而不是什麼障眼法,有人冒充之類,沈衣雪也就忍不住問:“師父,你為何會在這裡?”
五百多年的歲月風霜,並沒有在雪暮寒的臉上留下一絲痕跡。對於沈衣雪的這個問題,他卻是一臉茫然:“這裡,是什麼地方?”
當沈衣雪說出“人界”兩個字之後,雪暮寒整個人再一次愣住,以至於後面的“東靈帝國,長嶺腹地”幾個字,完全就沒有聽進去。
這一刻雪暮寒心中的震驚,甚至要超過方才初見沈衣雪的時候。他瞪大了眼睛,艱難開口:“這裡是,人界?”
沈衣雪點點頭:“難道師父你不知道麼?”
這一聲“師父”叫的無比自然,卻讓雪暮寒的嘴角不自覺地溢位一絲苦笑。
默然片刻,他終究是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結,而是轉了話題:“當年,自從離開劍宗之後,我……”
當年離開劍宗的時候,雪暮寒已經是心灰意冷,再不願過問修真界五大宗門之間的是非恩怨,於是也就選擇了避世隱居。
他沒有選擇繼續留在當時已經歸順天魔宗的劍宗地域,而是去了當初他的師叔冷興華撿到他的地方,佛宗的準提峰。
雪暮寒獨自一個人,跑到了準提峰的峰頂上,開始避世修煉。一開始的時候,因為心中雜念太多,很難長時間的入定,他大約半個月,或者二十天就會出定一次,也就還能知道大概過了多長時間。
真正的純淨,不是不染俗世塵埃,而是在經歷過後,看透了一切之後,歲月沉澱下來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