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衣雪的方向感不強,對於時間的概念也不深,何況又是無星無月的天氣,根本就無從判斷究竟是什麼時辰。
所以,她也不知道,她和歷劫究竟走了多久,才走到了墨山村的村口。只知道,那個時候的夜色,分外暗沉。
夜色當中影影綽綽地看不分明,只是憑著直覺和腦海當中殘存的記憶,走在田間的小路上。當然村口的農田當中早已沒有了莊稼,只有無數野草瘋長,如同外面的茅草一般,最少長到了半人高。
沒有風,只有二人輕輕的腳步聲在迴盪,更添了夜色的寂靜詭異。
是的,詭異。從沈衣雪踏入墨山村的那一刻,沈衣雪的心中,就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因為四周的環境過於詭異,而他們還要尋找粉蝶兒的下落,所以沈衣雪在剛進入墨山村的時候,想過要動用神念,結果卻被歷劫阻止。
歷劫說,墨山村周圍那些初具雛形的小空間,空無一物,也沒有規則。
因此他也不希望沈衣雪動用超出人界規則的力量,從而建立起超越人界承受能力的規則,在人界當中形成獨立於人界之外,超越人界規則的空間來。
至於被那些小空間包圍的墨山村,歷劫現在也說不清究竟是否還屬於人界,為防萬一,在沒有遇到超越人界規則的力量之前,最好也不要動用不超越人界的力量。
他說得鄭重,沈衣雪也不好再堅持下去,因此只好儘量忽視自己的力量,將自己當成個普通人,一步一步地朝前走,同時每經過一戶人家的大門時,都要叫一聲“宇文蘇”,甚至輕手輕腳地進去搜尋一番。不過片刻的工夫,兩個人就已經灰頭土臉。
上一世的時候,因為要經過墨山村,去村後墨山的麒麟峰,所以沈衣雪曾經從空無一人的墨山村中經過過一次。
不過那個時候是白天,光線充足,她也能夠清晰地感應到那些村名生活過的氣息。這一次卻是在黑夜當中,視線受阻,什麼都看不分明,只是當初的畫面,這一刻卻是清晰地浮現在了腦海中。
空蕩蕩地,落滿灰塵的房屋,很多都因為風雨侵蝕,年久失修而損壞,黑暗當中連輪廓都不規則起來。
沈衣雪甚至覺得,她一開口,就能激盪起漫天飛揚的塵土來!
墨山村的房屋,幾乎都是普通民宅,簡陋而狹窄,叫一聲之後連個迴音都沒有,只有二人的呼吸聲和腳步聲。
寂靜的深夜,無人的空村,安靜地只有兩個人的腳步和呼吸聲,再就是塵土簌簌落下的聲音。
沈衣雪突然心血來潮,想要重返墨山村,只是因為通道崩塌,她和歷劫先後出現在了離墨山村不算遠的西山寺,突然地就想要再看一看她前世曾經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
歷劫本來是衝著墨山上的麒麟峰而去的,因為他總覺得那個地方不同尋常,想要在那裡集中心神,與無名之地溝通。
只是,因為粉蝶兒的消失,結果兩個人都只能先將各自的目的放一放,先行找人。
沈衣雪向歷劫講起了前世她的童年,雖然最後的記憶並不那麼美好,然而畢竟時過境遷,而且又有歷劫伴在身邊,她突然就很想要與歷劫分享,她最初的童年生活和記憶。
原本,前世的很多記憶都已經模糊,尤其是關於墨山村,這個她生活了十六年的小山村。然而在她踏上墨山村村頭的田埂小路的一瞬,卻是瞬間無比清晰起來!
她記起了當初曾經被養父沈言逼著讀書的日子,偷偷溜出來,跑到村東的小河邊去摸魚捉蝦,遇到原銘,最後原銘的母親和沈言先後尋來,夏氏高聲叫罵著,將小小的原銘夾在肋下帶回去,而她也被黑著臉的沈言帶回醫館。
沈言從來不打她,但是懲罰卻是難免。
而唯一的懲罰方式,就是將她關在一間小屋子裡抄書,抄各種各樣的醫術,抄不完不許出來!
邊朝著墨山村中走,沈衣雪邊朝著歷劫絮絮地將講述著她的童年,溫厚寬和的養父沈言,小小的,善良的原銘,憨厚卻又有些小聰明的原鐘,尖酸刻薄的夏氏,以及或者淳樸,或者愚昧,或者粗魯的村民們。
歷劫就安靜地聽著,腦海當中浮現出來的,卻是她被夏氏指著鼻子責罵,被村民五花大綁地扔到村後的破廟當中的情景。
村中積滿了落葉和灰塵的小路上,除了沈衣雪低低的絮語,就是兩個人輕輕的腳步聲,再無其他。一時間萬籟俱寂,彷彿天地間只有他們兩個人。
歷劫的手,緊緊握著她柔軟的小手,心疼她當初遭遇的同時,卻又有種說不出的滿足與慶幸。
不知不覺間,二人一邊走,一邊搜尋著粉蝶兒,竟已經穿過村中的小路,走到了村中唯一的大街上。
沈言的沈記醫館當初就是開在這條大街上的,斜對面就是原鐘的打鐵鋪子。
“那裡就是我前世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沈衣雪突然停下了絮叨的往事,抬起頭,看著歷劫,充滿回憶的目光當中,不自覺地帶了一絲淡淡的,幸福的哀傷。
“進去看看?”沈衣雪又問。
“啊?”歷劫楞了一下,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心卻是瞬間漏跳了一拍:這個丫頭,這是要與他分享她的童年,她的過往麼?這是否意味著,她已經從心底完全地接受了他呢?
心中有一絲隱隱的竊喜,似乎是生怕身邊的女子會反悔,忙不迭地點了點頭。然後又後知後覺,她走在自己前方,根本就看不到他的動作。
不過沈衣雪也沒有等歷劫回答,直接就伸手按上了那兩扇落滿了灰塵的木門,輕輕一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