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和尚聽得更加迷糊,彷彿都有些不認識自己的師父了,只是礙於有女子這個外人在場,這才忍著沒有開口問出來。
這個答案,顯然也讓女子有些無奈,她定定地看著老和尚,明澈如水的目光,卻似乎能夠將人心洞悉一般。
老和尚低下頭,垂下滿是皺紋的眼皮,眼觀鼻鼻觀心,也不知是否在迴避女子的目光,總之卻是沒有再次開口。
女子竟然也沒有再追問下去,目光卻是仍舊盯著老和尚蒼老如同枯樹皮一般的臉,一臉的若有所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小小的寺院,兩個小和尚,一個老和尚,一個美麗的女子,一個昏迷不醒的銀髮男子,一共五個人,氣氛卻是驟然之間安靜地近乎詭異。
兩個小和尚也察覺到了氣氛的不同尋常,看看老和尚,又看看一直盯著老和尚,似乎要將其從內到外看個清清楚楚的女子,臉上同時浮現出了迷惑之色,那師兄還張了張嘴,卻發現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這個女子,這樣盯著一個出家人看,是不是太過無禮了些?
自己的師父,為何近日就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怎麼看怎麼都不像一個出家人?
更讓兩個小和尚感覺到不可思議的是,在那女子目光的注視之下,他們終日如同古井無波般的師父,神色間似乎多了一絲慌亂,最後竟然低下頭,迴避了那女子的目光!
這個發現讓他們無比震驚,無比詫異,那個師弟更是嘴角流出了口水都不自知。
女子回頭,看一眼門內昏迷的銀髮男子,又看一眼面前低眉斂目的老和尚,神色複雜,變換不定,最後竟是帶著疑問重複了老和尚一開始的那八個字:“萬緣皆假,一性惟真?”
老和尚不置可否,沉默了許久,最後重重地嘆了口氣,抬起頭,目光似乎是落在女子的身上,又越過女子,落在了她背後禪房內那個銀髮白衣的男子身上:“你可希望他醒來?”
女子下意識地想要點頭,然而在觸到老和尚說不出是睿智還是悲哀的眼神之後,竟然罕見地猶豫了起來,遲遲沒有開口。
“捨得,捨得,凡事有舍才會有得。”她不開口,老和尚就開口,“想要二者兼得,最後往往卻是同時失去,如何取捨,你自己決定。”
女子目光中的猶豫之色更加明顯,似乎是在沉思,又似乎是在糾結:“捨得,有舍才會有得,這話原也不錯,舍也是我,得也是我。不過,我又如何去替他人舍,替他人得?替他人所舍,又是否他人願舍;替他人所得,又是否他們願得?”
這話說來有些似乎有些拗口,卻讓老和尚再一次沉默下來,久久不語。
兩個小和尚扶著老和尚,對面是那個突然出現的美麗女子,女子的背後是房門半開的禪房,禪房內是同樣突然出現,到現在依舊昏迷不醒的銀髮男子,四個人就這樣地沉默著,對峙著,竟是誰也沒有動一下。
氣氛再一次詭異地安靜起來。
片刻之後,老和尚衰老的身體突然湧出一股大力,掙開了兩個小和尚的攙扶,一邊轉身走向正殿,一邊朝女子道:“隨我來。”
然後,兩個小和尚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們的師父,帶著這個突然出現的美麗女子,走進了他們兩個在這寺院多年,都不曾踏入的正殿。
正殿的門被老和尚推開了一半,隨後跟來的女子也是側身進入,隨後正殿的門就被關了起來,兩個小和尚伸長了脖子,瞪大了眼睛,也沒有藉著老和尚開門的一瞬間,看清楚正殿內的一絲一毫。
房門被再一次關起來的正殿,十分安靜,沒有任何聲音傳來,就連交談的聲音也沒有。
兩個小和尚站在院中,看看正殿,又看看房門依舊半開的禪房,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起來,不知道接下來敢做什麼了。
雖然他們心中好奇,十分地想要知道正殿當中究竟供奉了什麼,可他們跟隨老和尚多年,也習慣了不靠近正殿十步之內,因此竟是連偷聽的心思都沒有生出來過。
就這樣,兩個小和尚站在原地也不知道多久,他們既不覺得飢渴,也不覺得疲累,時間彷彿極快又彷彿極慢,頭頂的天空,太陽的位置甚至都沒有移動半分,一直斜掛在西邊禪房三尺多高的地方,似乎怎麼也墜落不下去了。
“師兄,你有沒有覺得……”時間一長,那個師弟終於有些忍不住了,舔了舔乾裂起皮的嘴唇,艱澀開口。
只是,他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四周的景物竟然開始了飛速變幻!
原本一直斜掛在西邊天空的太陽,突然之間竟是從東方緩緩升起,撒下無數金色的光芒,將這個小小的,破敗的寺院屋頂的每一塊瓦片,他們腳下的每一片青磚,都鍍上了一層燦爛輝煌的顏色!
“咔嚓嚓——”
“嘩啦啦——”
瓦片破碎的聲音傳來,緊跟著是無數碎瓦土屑落地的聲音。兩各小和尚還沒有從時間突然轉換的震驚當中回過神來,就被正殿方向傳來的聲音將目光吸引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