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陰教窮奇旗幡下,風雨鎮的鎮民排著長長的隊伍,進香請願,祈福禳災。神廟裡供奉的是天陰教大教主,廟前香菸鼎盛。
廟前廣場的石柱上綁著一個少年,這少年胳膊粗壯,面色倔強,身上穿著虎皮鞣製的短褂,頭上插著三支孔雀的翎羽,看起來是鎮上獵戶人家的孩子。
楊素和一個小執事站在廣場邊等待,昨天說好的一起去驪山,陰鷲執事遲遲沒有出現,兩人便聊了起來。
小執事是個話多的人,按照他自己的說法,就是還沒有脫去凡塵俗氣,這種事情也不是一蹴而就的,總得慢慢來,前些時候,他還只是一個很普通的鎮民,突然之間就領了神職,有些不太適應。
這些鎮民的家底秉性,他知道的清清楚楚,甚至能夠知道這些人請的都是些什麼願,那家人是來求子的,那戶人是為了求財,那個猥瑣的男人已經死了七個老婆,正要來求第八個,那白面書生考不上秀才,想要求個神職……
小執事指指點點,笑著侃侃而談,楊素聽得目瞪口呆。
“這些願望,都能實現?”
“哪能啊!若是都能實現,很快小鎮上就沒人了,人心不足啊,大家都想要去更繁華的地方,享受鶯歌燕舞。其實大部分人都是在等待裡耗完了一生,他們臨死前臉上還掛著笑,因為他們前一天許了個長生不老的願望。鎮上的所有人都祈望著神蹟能夠降臨到自己身上,如果沒有了神蹟,他們大概都活不下去了。”
“人生平平淡淡不好嗎?我在山中修行的時候,十年如一日,也沒覺得日子挨不下去。”
小執事笑道,“那是你還沒見識過神蹟哩。”他看起來十分神往,像是陶醉在美夢中,“神蹟降臨的時候,人生就完全不一樣了,神祇眷顧,你無論想要什麼都可以得到,哪怕是長生不死。只要我們足夠虔誠,神蹟說不定就降臨到了自己的身上,那個時候,世俗的皇帝也要匍匐在你的腳下,你真的可以為所欲為。”
楊素暗自心驚,這小執事看起來還算憨厚,對世界的理解竟也如此扭曲,可見這個世界被邪氣侵蝕的厲害。他乾笑了一聲,“神蹟如此奇妙,我倒也想見識一下了。”
小執事笑道,“祭司看起來很器重你,你修為也不錯,早晚都能領上神職的,神職者的壽命很悠長,總有機會見到神蹟。”
楊素笑著點頭,指著石柱上綁著的虎皮少年,問道,“這人犯了什麼事嗎?怎麼受這等刑罰。”他其實一開始就在關注這個少年,與小執事周旋半天,不過是熟絡一下關係,方便套話。
小執事順著楊素所指望去,微嘆道,“這人名叫虎子,是鎮上的獵戶,身上的虎皮是他自己獵來的,年少勇猛,名頭不小,只是不識時務,犯了不敬神祇之罪。”
“這樣看來,罰的輕了。”楊素故作驚詫。
“輕?你想的太簡單了,日曬夜凍,忍饑受餓,他挨不過七天的。這就叫神罰,刀斧不加身,天地削其志,三天後就該哭喊著求饒了,世界上沒有不怕餓的硬漢。”
“他做了什麼,竟要活活餓死?”
“這事與咱們今天的行程倒有些關聯。驪山上有一夥盜匪,專門與咱們作對,這夥盜匪行蹤詭秘,極其難尋,大家懷疑死掉的執事就是被這夥盜匪所殺的,十分難纏。昨天張獵戶前來提供線索,說是他和虎子上驪山打獵,碰巧發現了盜匪的巢穴,我們將虎子找來詢問,這小子愣是說什麼都沒發現,一點也不配合。”
“也許是張獵戶立功心切,隨口胡說的呢?”
“不會的,在天陰教的神殿裡,沒人敢說謊話,如果張獵戶真的說謊了,他的下場就不好說了,絕不是餓死能了事的。”
兩人笑談之間,上山的人馬漸漸聚攏,多是些普通的教眾,修為低微,陰鷲執事帶著眾人,裝備整肅,上了驪山。驪山坐落在風雨鎮的西面,裝載著楊素的青銅古棺,正是掉落在驪山的一處山頭上,當初那地方就有被衙役焚燬的屋舍,可見山中確實有人類隱居。
張獵戶揹著木弓,挎著羽箭,走在前頭引路,小心提醒道,“那些盜匪甚是厲害,其中有一個女賊,頗有些道法,性格卻不好,十分蠻橫,差點給我抹了脖子。”他忍不住縮起頭,看起來有些後怕。
陰鷲執事不屑笑道,“你好好帶路就是,若是找不到那夥盜匪,你逃不過一死。”
張獵戶忙低聲下氣道,“不敢欺瞞神使。”不再贅言。
一行人走了整整一天,來到了一處小獵屋,是張獵戶用來臨時落腳的地方,獵人一旦進山,行程就不可意料了,這樣的小獵屋是生存必要的保障,建的十分堅固。
張獵戶看著暗淡下來的天色,為難道,“夜路難走,不如就在這裡歇息一夜吧。”
“還有多遠?”
“三天的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