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目光觸上,林銀蘭當先挪開,對傭人揮揮手。傭人收拾好碗筷,畢恭畢敬地對戴待問候了一句:“大小姐。”
傭人出去後。林銀蘭只當戴待是空氣,兀自重新躺下,閉上眼睛假寐。
戴待走到她的床邊,默默站立。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林銀蘭冷冰冰地開口:“如果是想知道你的親媽是誰。我不知道。你該去問你爸在外面勾搭過什麼不三不四的女人。你爸騙了你,更騙了我。他是最大的騙子。”
她的措辭十分刺耳,像是把憋著一肚子的氣撒在她身上。
戴待在“勾搭”和“不三不四”兩個詞上微頓。默了一下。等待林銀蘭憤懣的尾音在空氣中完全沉下來後,她才問:“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我不是你女兒的?又是怎麼知道的?”
林銀蘭驟然睜開眼。
或許是因為生病的緣故,她瘦了許多,眼眶依稀有下凹的趨勢,此時戴待以站著的角度俯瞰她,只覺她的眼神看上去森森涼涼。
“現在知道這些有意義嗎?你不如多花點時間撬開你爸的嘴。挖一挖你到底是哪個女人的野種。”林銀蘭的嘴角掛上濃濃的譏嘲。
兩人終於徹底揭開了非親生母女的這層關係,林銀蘭現在對戴待的態度真正地無所顧忌,話講得要有多難聽就有多難聽,似乎要抓住所有的機會攻擊她、羞辱她,儼然不見過去一分賢良淑德的行長夫人的形象,讓人辨不清楚,到底這才是真正的林銀蘭,還是受盡刺激後的破罐子破摔。
而明知林銀蘭心存惡意,戴待卻無法做到完全不為所動。悄然攥緊拳頭,面上儘量保持從容和平靜:“所以,這才是你對我如此殘忍的真正原因?”
現在看來,之前所以為的她因戴莎是石女而偏心的想法真是太天真太可笑了。是啊,哪有親生母親,會偏心到連女兒的命都可以不管?
她一直在逃避自己或許非林銀蘭親生的可能,昨晚剛得到確認,她是害怕而茫然的。可其實從另一方面,如果不是親生,那麼林銀蘭和戴莎對她的所作所為,她就可以不用如以前那般難以釋懷,她可以不用再糾結為何自己的母親要這樣對待自己,不用再揹負所謂親情的枷鎖。
戴待心裡大概也有數,從林銀蘭的口中估計是無法瞭解到更多的資訊了,轉口問她:“子宮頸癌的事,為什麼瞞著爸爸?醫生說你曾經接受過治療,為什麼後來不繼續了?”
林銀蘭並未馬上回答,在戴待以為她不會吭聲的時候,她道:“告訴你父親有用嗎?連醫生都救不了我。反正都要死,何必死之前自己給自己增加痛苦。你不是應該在心中暗笑這是我的報應?你不是應該巴不得我早點死?”
“莎莎已經被你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再一死,你的所有仇恨都報了。你回來了,不就是為了向我們報仇嗎?這下你如願了。”
她說這番話的時候,眼底遊蕩著一絲血紅的怨恨。
戴待看似無動於衷地和她對視,微微彎腰,傾下身子靠近她,緩緩道:“不,並不如願。我不希望你們就這麼死了。比起你們當年對我的折磨,我更希望看到你們留著命,留著命在這個世界苟延殘喘,死而不能。”
戴待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否和自己所說的話一樣狠毒,但林銀蘭的眼睛一瞬間瞪得好似要掉出來一般,胸口劇烈起伏著,伸手抓起床頭桌上的瓷杯就朝她的臉上砸。
戴待眼疾手快地站直身子避開自己臉,正要往後退,耳朵捕捉到有人開門的動靜。她心思一轉,停住了腳步,故意抬手去擋,任由瓷杯堪堪砸上她的手臂,隨即落地摔碎。
同時傳出的是戴乃遷的暴怒聲:“你在做什麼?!”
他一下衝過來詢問戴待:“小待,你沒事吧?”
戴待捂著手臂,對戴乃遷搖搖頭,頗為無力地搖頭:“爸,我先走了。”隨即,她拖著步子往外走。
戴乃遷對著戴待略微恍惚的背影一抬手,凜著神色回頭質問林銀蘭:“你都對小待亂說些什麼?!我不是警告過你不要再胡說八道!”
林銀蘭坐在床上,反唇相譏:“我哪裡胡說八道,女兒不是都這麼大了?這就害怕了?”
“你”戴乃遷被準確無誤地抓到痛腳。
林銀蘭的嘴角噙一抹譏嘲的冷笑:“我告訴你戴乃遷,你的警告對我來講一點用都沒有!反正我都是個快死的人了,什麼都能豁出去。”
“你想做什麼?”戴乃遷滿面警惕。
林銀蘭笑了笑:“我能做什麼?我不就是在以德報怨嘍。你不是放棄救莎莎,你不是不管莎莎?沒關係,既然莎莎過得不好,那我怎麼也得讓戴待過得好一點,告訴她真相。瞧著你瞞她瞞了二十多年,應該很累吧,現在可以歇一歇了。興許等她找到她的親媽,你們一家三口還能和和美美地過日子。”
“你你你”戴乃遷的臉色在她的話裡一變再變,手指有些顫抖地指著林銀蘭,“你”了半天,沒說出具體內容。
林銀蘭兀自背對著戴乃遷躺下去:“她們是姐妹啊,姐妹就該同甘共苦。莎莎過得有多不好,我就要把你的水攪得加倍地渾。”
戴乃遷氣不打一處來,粗暴地將林銀蘭從床上揪起:“真是可怕!同床共枕二十多年,我居然沒發現你是這樣蛇蠍心腸的女人!”
衣領緊緊地勒著她的脖子,林銀蘭有點喘不上氣,笑得蒼涼:“呵呵,我也幾乎快要忘記,原來我是蛇蠍心腸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