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待當即震在原地。
回應範廣淵的這個聲音,她怎麼可能不熟悉?
可是,為什麼會是顧老太太?
顧老太太就是範爺爺總掛在嘴邊的“秀秀”?
“秀秀,你終於來看我了。甚好。”範廣淵重複了一遍。像是意識不清醒之下的自言自語。
“嗯,我來了。”顧老太太亦隨之重複,只是和方才相比,此刻顯然是哽咽的。
“甚好,甚好。我本以為,這輩子再見不著你。”範廣淵似乎又清醒過來了。聲音雖然依舊虛弱,但氣力足了不少。
“怎麼會見不到?是你自己不主動來找我。”
“明明是你躲著我。躲去顧家,一躲就是大半輩子。又躲去美國,四五年不回。榮城其實就這麼大,我們一個怯,一個躲,兩相忘。各自安。”
“忘……安……”顧老太太喃喃,“是你忘了,所以始終只有你一個人安了。”
範廣淵似乎笑了笑:“我這些年的記性確實不好了。”
房間裡是一陣久久的沉寂。
戴待的手尚握在門把上,手心冒著汗水。
自己現在進去肯定是不行的,但是,她也是不想就此離開的。估土他弟。
不論是出於人之本性的窺探欲,還是她自身對兩位老人之間舊事的好奇,她都想繼續聽一聽。
“秀秀,臨死之前能夠見到你,此生願已足矣,無憾而終。”範廣淵感嘆著,問道:“你今天願意來見我,是不是代表,你已經原諒我了?”
“沒有原諒。”
顧老太太的話一出,房間裡霎時陷入沉默,隨即是範廣淵的長喟:“不原諒。也是應該的……”
下一瞬,只聽顧老太太突然啜泣出聲:“我從來沒有怨過你。沒有怨過你,又何來的原諒不原諒。”
“秀秀……”範廣淵有點驚喜,同時也疑惑:“那你為什麼……為什麼要一直躲著我呢?”
顧老太太答:“你已兒孫滿堂,我亦另嫁他人,何必……何必再糾纏不清呢?”
“是啊……”範廣淵恍然:“我記性不好……我又忘記了,忘記了我自己不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明明知道你在哪裡,就是沒有去找你。”
範廣淵嗓音怔怔:“你很好……你過得很好……他對你也很好……都很好……”
再無他言,只餘顧老太太的啜泣,像十七八歲花樣年齡的少女控制不住情緒,聲聲輕輕敲打著人心,聽得戴待心下滋味不明。
雖然從他們的隻言片語瞭解不到兩人年輕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但不難猜到,終歸是一對有情人沒能成眷屬的遺憾。
以及……她從未曾料到過,顧老太太會有這樣的一面。
幾年了?
乍然回憶,戴待一時有些記不清楚具體時間。
她只記得,第一次見顧老太太,僅僅是意外之下短暫的碰面,可顧老太太留給她的印象便是一個不苟言笑的老太太。用那時的孩子喜歡的用詞來形容,是“行將朽木的老巫婆”。
誇張的成分肯定有,然而,在後來顧老太太堅決反對她和顧質在一起,尤其是為了顧質的父親顧熹的去世而責難她時,“老巫婆”就真的是再貼切不過了。不分青紅皂白自以為是的老巫婆。
戴待收回手,不敢關門,只讓它繼續保持方才半掩的狀態,以防鬧出動靜,驚擾了裡面的兩位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