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無極抱著花姑冰冷的身體四處狂奔求醫,那些醫館的大夫紛紛搖頭嘆息,看著眼前這個白髮蒼蒼、蓬頭垢面、似乎幾天都沒有梳洗的男人一陣心悸和憐憫。大雪紛飛,一片片清涼的雪花洋洋灑灑飄落下來,周圍的世界漸漸披上一層銀紗,北風透著淒涼,趙無極輕輕拍拍花姑額頭上的落雪,用嘴吹吹花姑髮絲間的雪花,然後迅速脫下身上的長袍蓋在花姑身上,沿著寂靜清冷、了無一人的街道急步敲門問詢、趕往另一家醫館,醫館的大夫紛紛搖頭嘆息道:“奈何如此?實在是深愛至極!可惜……可惜……”“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此情可比日月,感人肺腑啊……我已經好久沒有流眼淚了……嗚嗚嗚……”“最是人間蒼白敵不過這冬日的溫馨,可惜老夫回天乏術、無能為力啊……唉……”“已經完全沒有氣息,這真是一個瘋子!人間最恐怖的恐怕就是傷別離、生死不離……”醫館大夫們說罷,靜靜看了一會抱著花姑的趙無極淹沒在雪海中,然後關上醫館的門。趙無極身後的雪地上留下一排排深深的腳印,那是兩個人愛的分量;北風吹過,簌簌飄落的雪花慢慢抹去雪地上深深淺淺的腳印,卻抹不去趙無極落入冰窖的心。
趙無極腦海中浮現一片片他和花姑過往種種甜蜜和悽苦,已經凝結成霜的眉角稍一緊蹙,薄冰“啪”的一聲碎裂,他的眼角皺紋在幹皺的寒風中愈加深邃、清晰,他的眼角流出滾燙的熱淚,滿頭白雪覆蓋了他的一頭銀髮,他步履蹣跚起來,疲憊的他走進一家熱氣騰騰的羊肉館。趙無極推門進去,找到一個座位慢慢放下花姑,坐下,默不作聲。店小二過來點菜:“客官,您要吃點啥!”
趙無極默不作聲,從懷中掏出一個金元寶丟在桌上,店小二大吃一驚,拿著金元寶,問道“客官,您要吃點啥?!”店小二感覺趙無極有點詭異,趕緊拿著金元寶跑去交給掌櫃的“掌櫃的,我問那位客官吃點啥,他不說話,就丟給我一個金元寶。”那掌櫃的畢竟是老江湖了,他用嘴巴咬了一口那金元寶,看見自己的牙印,笑道“真的”,然後疾步走過去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細瞅瞅趙無極,看他蓬頭垢面、滿身積雪,身上還散發著一股異味,再瞅瞅旁邊椅子上躺著的姑娘,就知道趙無極是一個失意的人或剛剛經過傷痛的可憐人,於是掌櫃的啥也沒問,直接對店小二笑道:“小孫子,好酒好菜都給這位客官端上來!”說罷,揹著雙手開心地走了。
一桌好酒好菜端上來,趙無極手都沒洗,用黑乎乎的髒手抓起那羊排,也不沾醬,直接就狼吞虎嚥地吃起來,那吃相好像一個餓了很多天的乞丐,看著店小二和鄰桌的食客瞠目結舌,大家議論紛紛“我靠!這個撿破爛的老頭真有錢,吃了這麼多!”“依小生之見,此人一定是一個有故事的人!”“瞧把你能的!傻子也知道他是一個有酒、有肉、有女人、有故事的人!”。很快,一盤烤羊排、一盤熟牛肉、一盤羊蠍子、一大碗胡辣湯、一罈女兒紅被趙無極大快朵頤、一掃而光,眾人大驚失色,議論紛紛“他莫不是落草為寇的江洋大盜?”“你去瞅瞅他長啥樣?看看和官府通緝的採花大盜黃射精像不像?說不定咱哥幾個這次瞎貓碰上死耗子!哈哈哈……”“我不敢去,還是你去吧……”“不行?咱哥幾個一起去瞅瞅……”幾個人一邊議論,一邊互相推搡著來到趙無極面前,蹲下來仔細看披頭散髮的趙無極。趙無極默不作聲,猛地抬起手,撥開散落在面前的白髮,用衣袖擦擦嘴巴;看看眼前這些七嘴八舌的傢伙,那幾人嚇的癱倒在地,慌慌張張爬起來回到桌上,紛紛埋頭吃麵喝湯,不敢抬頭看;還有一人長袍都沒拿,就奪門而逃。看著店小二和磕瓜子的掌櫃的直想笑,卻又強忍著沒出聲。
羊肉館裡暖洋洋,羊肉館外寒風凜冽,北風呼嘯,突然一陣陣吆喝聲從外面傳進羊肉館,“賣火炭啦!正宗的少林寺火炭啦!賣火炭啦!正宗的少林寺火炭啦……”羊肉館外走過一個挑著兩個大籮筐、在風雪中吆喝著的賣炭翁。
“少林寺?”趙無極大驚,撩撥了一下頭髮。
“掌櫃的!這裡是少林寺?!”趙無極站起來望著掌櫃的大驚道。
“是!是!前面拐角就是少室山和少林寺了!”掌櫃的慌慌張張地回答道。趙無極一聽趕緊抱著花姑飛奔出去,疾步如飛趕往少室山、少林寺,他頭腦中只有四個字“悟覺大師!”
“唉!又一個發瘋的武痴!”掌櫃的搖搖頭嘆息道。
“唉……又是一個武痴!也不知道這個胖老頭是何方神聖?能不能打敗悟覺大師?”店小二一邊收拾桌上碗碟,一邊長嘆道。
“說了多少次了,叫你不要學我!不要學我!還學,還學……”掌櫃的一手握著趙無極那個金元寶,一手抓著一條雞毛撣子拍打著店小二的屁股道。
眾人看著哈哈大笑。
“不好意思!犬子幼稚,讓大家見笑了!見笑了!”掌櫃的彎腰致歉道。羊肉館裡眾人笑得更歡了。
趙無極在雪地裡連走帶跑趕到少室山,突然他腳一滑,重重摔倒,就在花姑要落地那一刻,他迅速收回雙腿讓花姑摔在自己腿上。趙無極雙手被地上的冰凌割破,他抱好花姑,慢慢撐起來,來到千年古剎少林寺。走進少林寺,趙無極拽住寺門口一個小和尚就急匆匆問道:“快!方丈悟覺大師在哪?快帶我去!方丈悟覺大師在哪……”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施主莫急!施主莫急!我師傅正在裡面誦經唸佛,請稍等!容小僧前去報知!”戒色、戒空雙手合十道。戒空立即走向裡院,趙無極氣喘吁吁、緊隨其後。
“師傅,這位老施主……”戒空還沒說我沒說完。趙無極就“撲通”一下闖進佛堂,跪在悟覺大師面前,放下花姑,連連磕頭。悟覺大師大吃一驚道:“花父,何故如此?!”戒空等人發現悟覺大師認識此人,更是目瞪口呆。
“大師,你過去在北平客棧解了我和花姑的蠱毒,這次還請大師再救救我家花姑!”趙無極跪在地上連連磕頭道。
“花父,使不得!使不得!快快請起!”悟覺大師趕緊伸手去趙無極。
“嗚嗚嗚……大師,我過去一直認為花姑是妖,特別是我知道是她親手殺死芍藥之後我悲痛欲絕,對她也是恨之入骨,可是她已經懷有我們的孩子。花姑總說妖怪也有有情的,她說她就是我的白娘子,我過去也不信,當在黃山論劍後她為我趕走赤司烈,我開始相信;當在漢中一戰中她為我擋箭赴死,我已經後悔莫及……嗚嗚嗚……大師,我趙無極雖然不是什麼好人,可我也不是那種使用雄黃酒逼白娘子顯出原形的許仙,大師你也不是那水漫金山、見死不救的法海!大師今天若是不救我家花姑,我就在少林寺長跪不起……嗚嗚嗚……”趙無極撒開悟覺大師的手,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嗚嗚咽咽地哭道。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花父,緣起緣滅,一切皆是虛妄,皆是浮雲!命運如此,如之奈何?!”悟覺大師雙手合十道,“花父,誰說花姑是妖了?她母親花妖本就是花仙子轉世,奈何受控於連城絕,成為連城絕的爪牙。你和花姑成了好事,結了果實,女承母志,你的孩子們正在安徽西遞花神谷轉世,這一切皆是輪迴定數。”
“花仙子?西遞花神谷?”趙無極大吃一驚道,“大師,我現在不管花姑是花仙子還是花妖。我知道大師法力高強,一定有辦法可以救活我家花姑。”趙無極摸乾眼淚,繼續磕頭道。連番磕頭,趙無極的額頭已經磕破,慢慢滲出鮮血,地上也染紅了星星點點血漬,看著讓人心疼。
“花父,你也非肉身凡胎,念你如此深情,如此執念,老衲就幫幫你!”悟覺大師嘆息道。
“那……大師,你看看我家花姑……”說罷,趙無極趕緊把花姑抱到悟覺大師面前,“大師,你看看!如何救她?!”
悟覺大師看了一眼花姑,慢慢解下身上的袈裟,平鋪於趙無極面前,拍拍趙無極肩膀道:“花父,花姑機體已經發黑,老衲也回天乏術。不過老衲聽聞西藏紅山上六年前活佛倉央嘉措轉世,那孩子智慧通天,法力無邊,興許他可以救活你的花姑!”
“西藏?我過去聽我師傅赤司烈說過,西藏乃雪域高原之地,遠在西南邊陲之北,路途遙遠艱險,相隔中原十萬八千里有餘。我如何能去?大師,求求你再想想!再想想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趙無極拽著悟覺大師的衣袖驚慌失措道。
“阿彌陀佛!花父,一切皆看命運!老衲如今法力只能恢復三成,幫你只能如此!你且抱著花姑坐在袈裟上那,我施法讓你二人飛去西藏布達拉宮!興許還有一線生機!阿彌陀佛!”悟覺大師雙手合十道。
“啊?這樣啊!”趙無極晃過神來驚道,趕緊抱著花姑坐到那金色袈裟正中間。
“花父,坐穩了!”說罷,只見悟覺大師口中唸唸有詞,那袈裟慢慢飄起來,飄到門外空中,然後繼續向布達拉宮飛去。
須臾,趙無極和花姑飛到布達拉宮廣場,趙無極剛抱著花姑走出袈裟,那袈裟忽然隨風飛去,飛回少林寺悟覺大師手中。“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悟覺大師微微一笑。
布達拉宮巍峨雄壯,直聳雲霄,廣場上車水馬龍,好不熱鬧。無數朝聖者伏地跪拜,口中唸唸有詞,祈禱發願。趙無極抱著花姑四處詢問道,“你好,請問六歲的轉世活佛倉央嘉措在哪裡?”“請問活佛在哪裡?”那些穿著藏袍、扎著長長辮子的藏民紛紛搖頭,還有人轉身後笑道“這人是瘋子吧?神神叨叨的!”
突然有一個牽著一頭犛牛、指著不遠處的一輛馬車的藏民拍拍趙無極肩膀道:“小子,我在聖湖納木措看見過活佛,你去那邊找找吧!要不要坐我的馬車,一百兩銀子,我拉你們倆過去!”
“謝謝大爺!我們走!”說罷,趙無極給了那個藏民一百兩銀子,抱著花姑上了馬車。那藏民把犛牛交給他朋友,自己駕著馬車把趙無極和花姑送到納木措湖邊。陽光下,廣闊無垠的納木措湖水冰面五光十色,遠處皚皚雪山倒映湖冰中,幾頭犛牛在湖冰中慢悠悠走過,身上透出一絲絲神秘氣息。藏民們在轉神山、拜神湖、撒風馬旗、懸掛五彩經幡、刻石頭經文、在湖邊放置瑪尼堆、打卦、在山前供奉朵瑪盤、擺放酥油花、轉動轉經筒,祈禱發願。朝聖者一路轉湖朝聖,五步一拜、十步一跪、口中唸咒“願我來世,得菩提時;身如琉璃、內外明徹、淨無瑕穢、光明廣大。功德巍巍、身善安住、煞綱*。過於日月。”、心中唸佛,前往布達拉宮和大昭寺,朝拜釋迦牟尼的金身,一路磕頭磕的頭破血流,納木措湖冰上星星點點的血漬,和雪域高原的寒風中很快凝固,輕輕訴說著那些純淨的靈魂心中的願望。兩座左左對開的石山上掛滿經幡和哈達,有藏民在湖邊祈禱,有藏民在轉經,有藏民在高聲歌唱《當我站在納木措湖面前》:
當我站在納木措湖面前
藍天親吻大地
欣賞念青唐古拉山的新娘
如雨後的陽光
愛情不只是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