糾結於善與惡本來就不會有結果,就算你是冥界的閻王可能也無法準確地去度量。你說那是惡,有人說那是善。你說那不應該存在,可它就是存在。你告訴你自己每個人心裡都有一杆稱,稱坨是用每個人的人心做的,稱的那邊放著這世間萬事,可這杆稱的支點在哪裡?你要拿什麼樣的標準,什麼樣的理論去支撐這一杆稱?你能確定你的人心足以承得這世間的厚重?
鐵無情握劍的手緩緩鬆開,時隔多年,他不確定自己是否還有勇氣拔出這把劍,那怕他體內的修為已經到達歸元境圓滿,他依舊沒有把握拔出這把劍。
當年的意氣風發已經被名川城十幾年的時間磨耗得愈發消沉,很多時候他學會沉默,沉默地應對周遭的環境,沉默地應對外界的看法。
老將若是死去,體內安有熱血?
從窗臺吹過的夜風徐徐吹過桌上的案卷,案卷的頁尾隨著風勢上下抖動,將翻未翻的局面一直持續在那裡。
風勢陡然增大幾分,案卷的頁尾被增大的風勢徹底吹翻,案卷重新翻了新的一頁,書上未寫一筆一墨,嶄新的好像初冬的第一場雪,可鐵無情看到得卻是漫天的血色,和滿滿的死亡二字。
與案卷同樣乾淨的是一傍的白紙,白紙有幾條交錯的摺痕在平整的桌面上微微拱起。風沒有吹落這張紙,或許因為它有千萬的重量,也或許風根本沒有吹到它。
鐵無情的下顎生出了些許鬍渣,根根直立,黝黑的色澤讓鐵無情帶上一絲滄桑。
天邊第一縷晨光撕裂夜幕降臨在這個世界,黑暗從東邊開始褪去,蜷縮著自己的範圍。
鐵無情這一坐就是一夜,桌上的蠟燭因為燃盡燭油已經熄滅,從燭芯冒起的菸絲,青白的,也逐漸散開,化為空氣中微小組成成分繼續存在。
這一幕幕場景猶如露珠凝華轉瞬即逝。
鐵無情鬆開的手突然握緊,他起身推開房門,晨光下的背影未有一刻如今日這般凝實,他的腳步邁過門檻,那一刻屋內的案卷不在翻動,桌上的白紙滑落在地,無風的屋內不在波瀾。
滿城無數處青石縫內的土壤裡探出一朵朵花苞。
這一路從律法司到城主府,鐵無情每過一處,那一處的花苞便悄然綻放,彷彿在為鐵無情而讚歎,開出的花格外嬌豔。
十里長路,十里紅花。
鐵無情站在城主府門前,沉重的大門自動向兩側推開,門內處已站有一人,那人身著城主服飾看著站在門前的鐵無情。
“十三年前,你站在戶部尚書大人的院門前。那時候,你身後是律法司的幾千位兄弟,是大都人人聞風喪膽的魏閻王!”
“十三年後,你站在我的院門前,你告訴我,你的身後是什麼?”
鐵無情手搭在劍柄上,劍體微微錚鳴。
“請城主大人賜教!”
那人氣勢驟然凝聚,威壓形成在天地間。
“你可想好,你可想好陛下的密令,你可想好你恩師的厚望,你可想好你鐵無情能不能受得起?!”
鐵無情將劍拔出半寸,寒光稍閃,身後的十里紅花迎風飄香。
“請城主大人賜教!”
那位名川城的城主,目光如炬,盯著眼前的人影,手中光芒閃動,一柄三尺長劍出現在他的手中。
雲立抬手一揚,一劍劈下,劍光瞬息而至。
鐵無情低下身子,一劍抽出,打散劍光。
兩人同時高高躍起,在空中對峙,鐵無情身形一動,側劍倒提,衝向雲立。雲立將劍陳在胸前,手腕輕抖,三尺長劍的劍尖,一圈波紋泛開,鐵無情揚劍上挑,劍鋒斬在波紋上,手上力道一沉,前衝的趨勢止了下來。
雲立身影一個虛晃,晃到鐵無情面前,手中劍尖往鐵無情身上刺去。鐵無情虛空連踏數步,不斷後退,雲立手中劍尖得勢不饒人,步步緊逼,若是在進一寸,鐵無情的心臟便會被利劍分為兩半。
鐵無情改退為降,劍尖劃到鼻尖處,流下一絲鮮血,鐵無情側頭險而又險的躲了過去。身子重重地落在地面,砸出一個深坑,雲立居高臨下地看著鐵無情,恍若在天之神看著地上的螻蟻。
“滴嗒。”
那滴鮮血落在坑內發出輕微的響聲,在寂靜的街道上傳出很遠很遠。
“歸元圓滿,無法與我抗衡,你走吧!”
雲立的話鐵無情聽在耳裡,未聽在心裡。他調整著自己的呼吸,帶著某種律動,他握劍的五指慢慢展開又慢慢合緊。
“城主大人問鐵某身後站的是誰?”
雲立由鼻腔沉沉地“嗯”了一聲,他目光有些疑惑。
鐵無情站直身子,說道:“城主大人可能誤會了,有些事從來不需要誰來支援,如果今日我倒下,明日還會有人站起來,我從來不是什麼閻王,也不會成為閻王。”